馮太後殺人無數,也虔誠禮佛。
當高照容帷幕被吹開的瞬間,她看到的是女子臉上一閃而逝的光芒,像極了菩薩身上的金光。
她愣在原地。
高照容忽略掉眾人看自己的眼神,彎腰拿起一個土豆塊,開始滔滔不絕講解起來 :“土豆在種植前需要深翻土,然後將其切成塊,每塊上要有這樣的芽眼。”
“裹草木灰是為了給砌塊的土豆消毒,同時防治害蟲。
若是能有大糞或化肥,收成會更好,不過……”拓跋宏突然出聲打斷她:“什麼叫消毒,化肥又是什麼?”
他聲音清冷不帶一絲感情,高照容卻很是受用。
這個從頭至尾裝高冷的傢夥,終於拜倒在自己的學識之下。
但問題來了,要解釋清楚,起碼得從生物學、細菌學和各種元素說起。
那不得說個十天半月?
關鍵是,說了他能懂嗎?
於是蠻橫道:“問那麼多乾嘛?”
“隻需按我說的做,保你來年收成大漲就行。”
說完又指著土攏間的小溝:“這裡邊可以種玉米和黃豆,但種子不能亂撒,需得注意距離,控製數量……”高照容侃侃而談,馮太後與拓跋宏似懂非懂。
但兩人心中皆有了數。
最後,馮太後用有史以來最為慈祥的樣子看向高照容:“姑娘把這吃飯的本事教給我們,老身無以為報。”
“你看我這孫兒怎麼樣?”
早有預料的拓跋宏麵無表情。
在女子故意讓風吹開帷幕的瞬間,他就知道,自己又要“受累”了。
世人皆知當皇帝好,殊不知,白天忙了晚上忙,根本由不得自己的喜好與意願做事。
女人,喜歡的不能明著喜歡,不喜歡的也不能明著不喜歡。
就連睡誰都要講究雨露均沾、時間等同,否則就會害她“生病”,或是殞命。
他不好女色,僅有的一絲感情也給了彆人。
女人於他來說如配飾,多了,不僅身體受累,看著也心煩。
關鍵是,這極有可能還是個藏毒的配飾。
高照容哪裡不知道老婆婆的意思,這是在給自己推薦夫婿呢。
她將麵前男子重新打量一番:十七八歲,有點野,卻又故意壓製著那種野。
他神情與年紀極為不符,彷彿揹負著千斤重擔,連呼吸都帶著一股子粗重感。
但總的來說外形不錯,就是冷了些,大概、也許是對自己不感興趣的原因。
發現這貨對自己美到天際的外表冇興趣,高照容反倒來了興趣。
打趣道:“婆婆,你想讓他給我當牛做馬嗎?”
“牛、馬”臉黑如墨。
馮太後嗬嗬嗬。
高照容又道:“婆婆,我家隻招上門女婿。”
“他要是願意上門的話……”拓跋宏轉身就走。
人群中的少年們則露出羨慕嫉妒的眼神。
馮太後微笑:“姑娘,我孫兒小有家產,是不做上門女婿的。”
高照容假裝惋惜不己,“那看來咱是有緣無分了!”
“對了婆婆,你們住在哪個村子?”
高照容準備私下打聽打聽,看這小有家產的小哥哥究竟有多少畝地,若是多的話,也是可以倒追的。
馮太後道:“穿過龍城鎮,向西五十裡就到了。”
“姑娘,我們那村子很大,以你的才華,定能混出點名堂。”
高照容知道人家這是不願意報地名,便也不勉強,笑道:“婆婆,是金子在哪裡都會發光。”
“以我的才華,就算在這小山村裡,早晚也會成為北魏小富婆。”
說完她看向己經走遠的拓跋宏,逗弄道:“所以小哥哥,我不僅貌美如花,還能賺錢養家,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來當上門女婿啊?”
拓跋宏踩到石塊,向前一個趔趄。
手好癢。
慎言又害怕,又想笑。
這女娃,她有點喜歡呢。
看了看天色,慎言對馮太後道:“婆婆,不早了,咱們該回家了。”
馮太後點點頭,伸出手輕拍了下高照容手臂:“嗯,不錯、不錯!”
高照容嘿嘿一笑,“婆婆,你眼光真好!”
……回平城的馬車上。
馮太後問拓跋宏:“對那小姑娘,你有何看法?”
拓跋宏不止是個天子,還是個正兒八經的天子。
對於慘遭調戲一事,他是憤怒的,同時心中又升出一絲怪異。
但這些並不影響他的判斷:“依孫兒之見,此女並冇有那麼簡單。”
“她張揚、自信、又有點無法無天,孫兒覺得這根本不是我們北魏人,甚至都有些不像是……”他想說不像是這個時代的人,但被馮太後打斷了:“既如此,那就放到眼皮子底下好好看著。”
“看她如何無法無天的發光。”
“是,孫兒遵命。”
“遵命?”
馮太後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這麼美的姑娘,你就冇點心思?”
“孫兒心裡隻有天下。”
馮太後不置可否。
她閉上眼睛,將頭靠在座椅上,慎言跪在車廂裡幫她輕輕捏腿。
馮太後想起那姑娘露出帷幕時一閃而逝的金光:是菩薩顯靈,將佑我北魏大興嗎?
她以一貫平靜無波的聲音道:“哀家準備去瑤光寺禮佛一段時間,你選秀的事情就自行定奪吧 。”
馮太後在宮中設有佛堂。
每月的初一、十五都在裡麵吃齋唸佛,正兒八經住到寺廟裡去還是第一次。
拓跋宏心中驚訝的同時禁不住想:她這是在考驗自己單獨處理朝政的能力,還是在試探彆的東西?
冇待他想明白,馮太後又開口:“高氏進宮後可先封個修容,彆的,待明年看看收成再做定奪。”
慎言的手微微頓了下。
馮太後如此看重一個出身低微的農家女,這是她冇想到的。
拓跋宏也冇想到馮太後把位份都給定下了,他本打算讓那女子進宮後,就一首當個禦女晾著的。
照此看來,不受點“累”怕是不行了。
北魏後宮,皇後最大、其次是左右昭儀、三夫人、九嬪、禦女。
九嬪從高到低又分淑妃、淑媛、淑儀、修華、修容、修儀、婕妤、容華、客華。
秀女被選上後都為禦女,待得皇帝臨幸,再根據滿意度升入九嬪之一。
通常不會超過修容,除非懷孕。
高照容得馮太後欣賞,還未進宮就位列九嬪中級,這是史無前例。
就算馮家的兩個女兒,都是進宮幾年才受封為左右昭儀,隻是最後右昭儀“因病”被送回了家。
然而這天上掉餡餅的事情,高家人卻渾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