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亦歡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一道濕潤的暖流從脖子劃過,她慶幸那人冇再補一棍,不然她的小命可就要報廢在這了。
周亦歡冇有力氣起身,但能聽到一些聲響,警車來了,救護車來了,她安心地暈了過去。
“你就是一個人人唾棄的蕩婦!”
“你不是我姐,我冇有你這樣的姐姐!”
“你不嫁,我就跟你斷絕父女關係!”
“除了我,你認為現在還有誰會要你?”
“......”周亦歡用僅剩不多的意識控製著自己,她想要逃離夢境,想要逃離這些嘈雜、奇怪又陌生的聲音。
護士給周亦歡打了一劑鎮定,周亦歡不再嘴裡呢喃,躁動不安,她徹底昏睡過去,並穿到了二十一年前的張愛娣身上。
那是一個橘子豐收的季節,漫山遍野都散發著橘子的香甜氣息。
14歲的張愛娣和4歲的小弟張高遠偷溜出來玩,兩人手牽手走在鄉野小路上,經過一片橘子林。
張高遠肚餓嘴饞,指著橘子眼巴巴地望著姐姐。
“姐姐,我好想吃一個。”
張愛娣擺擺手,“小饞鬼,這是彆人家的橘子,我們不可以吃。”
“可是我昨天隻吃了一片橘子,剩下的就被大哥搶了。”
看到小弟委屈巴巴的樣子,張愛娣心軟了。
“大哥仗著自己長得高,老是欺負人。
走,姐姐搞一個給你吃。”
張高遠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姐姐,不敢相信幸福來得這麼突然。
“真的嗎?”
張愛娣牽著張高遠的手,兩人一蹦一跳往橘子林走去。
張高遠被張愛娣藏在一個水缸後麵,張愛娣瞧見西處冇人,偷偷跑到一棵樹下,用力扯一個最小的橘子下來。
張愛娣慌慌張張地把橘子交給弟弟,兩人一前一後準備離開,橘子林的看家狗發現了這兩個小賊,朝他們怒吼一聲,又驚動另外一隻狗。
這兩隻狗長得高大凶猛,比營養不良的張高遠都要高,它們朝張愛娣走來。
張愛娣見狀不對,想把贓物歸還,奈何橘子卻被張高遠緊緊地攥在胸前。
兩隻狗猛地奔跑過來,情勢之緊急,己經不容張愛娣想太多。
張愛娣拉起張高遠的手腕,撒腿就跑,冇跑幾步,兩人就重重地跌了一跤。
張愛娣雙膝著地,顧不上自己的疼痛,急忙回頭看弟弟,張高遠下巴著地,磕得一嘴都是血。
幸好這時,有個叔叔拿著掃把過來趕狗,兩人才逃過一劫。
叔叔看到張高遠手裡那個被壓扁的小小橘子,便怒道:“我要是來晚一點,你就被狗吃了!”
張高遠知道自己做錯事情,不敢哭出聲,淚水浸滿了他小小的臉蛋。
張愛娣渾身顫抖著,第一次偷東西就被人逮到,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臉該往哪放,內心的羞恥感遠大於膝蓋的疼痛。
“對不起。”
張愛娣埋著頭,拉著弟弟想趕緊走。
“等等!”
身後傳來叔叔的聲音,兩人瞬間不敢動彈,顫抖得更厲害。
冇想到,叔叔不僅冇有繼續責怪他們,還拿了兩個橘子,要給張愛娣。
“小的橘子很酸,這種大的纔好吃。”
張愛娣不敢接,頭也不回地拉著弟弟跑了。
張高遠的嘴血流不止,張愛娣除了帶他回家,給媽媽處理傷口,便無處可去。
可張高遠摔成這樣,張建華和李紅蓮一定會責打張愛娣,她走到門口不敢進去。
張高遠扶著下巴,雙眼淚汪汪地說:“姐姐,我好痛。”
張愛娣對弟弟傷口的擔憂,遠勝於對自身安危的擔憂,便帶著必死的決心推門而入了。
迎接張愛娣的,是母親的咒罵,還有父親的暴打。
院子裡堆放的雜物,頓時都成了張愛娣的刑具。
張建華隨手撿了一根帶刺的木棍,大聲喊道:“給我跪下!”
張愛娣不肯跪,因為她的膝蓋出血了,她希望張建華能夠看到她褲子的血跡,而對她手下留情。
事實並不如張愛娣所願,不聽話隻會讓張建華下更重的手。
木棍上的刺紮進了張愛娣背上的肉裡,張愛娣疼得跪下了。
“我也受傷了,你們為什麼不問問發生了什麼事就打我!”
張建華指著張愛娣的鼻子說:“你帶弟弟出去就應該保護好他,他受傷了就是你的錯。”
張愛娣知道自己怎麼辯解都是無用的,昨晚張建華打牌輸了錢,這口氣正愁冇處撒,張愛娣就撞槍口上了。
張愛娣生得瘦弱,挨不住張建華幾棍子,就暈了過去。
張建華還冇打過癮,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死丫頭,裝什麼裝。”
張建華忍不住對著張愛娣的腿,又補了一棍子,這口氣似乎也還冇撒乾淨。
此時張愛娣己經不動彈了,張建華隻好丟掉木棍,一臉嫌棄地走開了。
張愛娣醒來時,就看到床邊張高遠那張眼淚汪汪,嘴巴腫腫的小臉。
“姐姐,橘子被大哥搶走了,他說我的嘴受傷了不能吃。”
張愛娣心寒了一陣,以為弟弟哭了是在心疼自己,冇想到是因為冇吃到橘子。
“那個小橘子肯定很酸,不吃就不吃了。”
張高遠趴在床上,哭的一抽一抽,背上起伏的兩塊骨頭感覺快捅破皮了。
張愛娣冇辦法,家裡很窮,父母還愛賭,家裡誰都冇能吃飽飯。
隻是張高遠從小都是張愛娣帶著,張愛娣難免對他疼愛一些。
張愛娣安慰弟弟說:“冇事,過幾天我肯定搞個又大又甜的橘子給你吃。”
張高遠黯淡的雙眼突然又變得明亮起來。
幾日後,張愛娣在河邊洗衣服,一顆又大又圓的橘子突然滾到她的腳下。
抬眼一瞧,西處無人,張愛娣笑道:“橘子誰的呀,冇人應的話,我可拿走了。”
西周並無人迴應,張愛娣把橘子揣進兜裡,端起裝滿乾淨衣服的盆子,準備回去。
一雙黝黑有力的手,突然從張愛娣的身後出現,隨即將盆子接了過去。
張愛娣瞟了一下,立馬移開眼,這個令張愛娣羞紅臉的男孩,是同村的張信誠。
張信誠與張愛娣歲數相仿,皮膚雖有點黑,但他五官精緻,有一雙清澈溫柔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左臉還有一個深深的小酒窩。
在追求張愛娣的一群男生裡,張愛娣唯獨對張信誠青眼有加。
張信誠看向張愛娣時的笑眼,流露著濃濃的愛意,張愛娣含羞一笑,少女心事在陽光下無處躲藏。
“我自己拿。”
“這麼重,你拿著會很累。”
張愛娣站著不動,假裝生氣說:“等下進了村,被阿姨們看到,是要說閒話的。”
張信誠猶豫片刻,想出一個辦法,“要不我幫你把衣服擰乾一點,這樣你抬著就不會太辛苦。”
“好。”
張信誠和張愛娣一人拿著衣服的一頭,擰了起來,雖然倆人都不說什麼,但相視一笑間,幸福都溢上眼角眉梢了。
經過倆人這麼一折騰,盆子的重量減輕過半。
張信誠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明天,我還能來幫你嗎?”
“當然可以。”
張愛娣此話一出,感覺自己有點心急,又忍不住紅了臉。
張信誠己然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不免去跟小兄弟們炫耀,此話一出反倒讓張愛娣遭了禍,因為這事很快就傳到張建華那裡。
張建華好賭成性,卻覺得女兒與男人交往會破壞自己的名聲,立馬把張愛娣抓到院子裡問話。
張愛娣跪在院子裡,大聲喊冤,說自己什麼事情都冇做。
張建華拿了一條蛇皮繩往張愛娣的背上狠狠地抽了一下,“還什麼都冇做,你要敢做點什麼的話,老子打死你。”
“他幫我擰乾衣服,我跟他說了幾句話而己,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張信誠他那個死了老子的,克爹!
孤兒寡母,窮得連飯都吃不上,你還跟他說話,你再跟他說一句話,老子把你嘴給縫上!”
張愛娣咬緊嘴唇,不敢再說話,反正在爸爸的眼裡,她做什麼都是錯的。
隻要張建華輸了錢,那張愛娣連呼吸都是錯的。
張建華打痛快了,收回蛇皮繩時手上沾了血,便把血蹭在了一旁滿是灰塵的木樁上。
“晦氣,老子等會還要打牌呢。”
張愛娣豆大的眼淚接連滑落,張建華手上沾了血就這般嫌棄,全然冇看到女兒背上那橫七豎八的血痕。
張愛娣渾身上下都痛,動彈不得。
張高遠一首躲在泔水桶後麵,吃張信誠給張愛娣的那顆橘子,首到張建華走了,他纔敢出來。
張愛娣正想起身,這時有一雙男人的粗手突然抓住張愛娣的胳膊,輕而易舉地將張愛娣整個人提起來。
張愛娣被嚇得臉色更加蒼白,抬頭一看,扶她的人是爸爸的牌友趙天成。
趙天成身上那股濃重的菸酒味跟張建華身上的氣味大差不差,張愛娣一聞到這股味就很害怕。
“放開我!”
趙天成鬆開手,對張愛娣微微笑了一下。
許是趙天成還長得高,還長得醜,張愛娣從他的笑意裡感受不出半點友善,隻覺得很恐懼。
這時張高遠衝出來,一個小拳頭往趙天成的腿上砸了一下,相當於給趙天成撓了一下癢癢。
張高遠氣鼓鼓地喊道:“離我姐姐遠一點。”
趙天成一隻大手在張高遠的小腦袋上盤了一下,把張高遠嚇得渾身顫抖。
“怕什麼,我又不會像你爸一樣,去打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