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天將明時，天空下起了綿綿細雨，雨雪交加中，相國蘇中允半夜獨自登門丞相府要人。
“司將軍於我有恩，這司鶴霄就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丟了性命。”
黎明窗陪笑奉茶，“相國公果真如外麵傳言，很是念舊重情。
這司家的渾水就讓我一家蹚了吧！
您是不清楚我那多病不聽話的女兒，哎，時日無多，作為父親又怎會忍心讓她帶著遺憾離開。”
“改日有空，煙雨花滿樓一聚。”
然後，蘇中允就走了。
冇有多說一個字。
黎明窗抱著暖爐愣是想不通蘇中允這般雷厲風行，目的為何？
笙曦半夜從被窩裡被挖出來告知了這事，睡眼惺忪裹著被絮打哈欠，“你真不明白蘇中允的意思？”
黎明窗：“提醒我，他要保司鶴霄的命？”
笙曦其實也冇明白蘇中允的意思，看黎明窗確實不知的樣子，她開始半真半假的胡謅：“相國的意思就是司鶴霄不能在這皇城裡丟性命。
我們一到家，他就半夜急匆匆上門，丞相大人，你被他嚴密監視了。”
蘇中允位居相國，卻是一個鮮少過問國事的閒官，這些年他沉迷煉丹，相國公府被炸了有三回了，還是冇能煉出他滿意的丹藥。
“官大一級壓死人。
說來奇怪還不止一處，蘇中允除了他夫人外從來不近女色，今晚怎麼突然提起煙雨花滿樓了？”
“呦謔，煙花之地？
相國約丞相喝花酒，越喝越有啊！”
黎明窗急得跺腳，趕緊讓笙曦噤聲，一臉驚嚇不己，“哎呦，我的難搞大小姐哎，這話千萬不要讓你小妹知道，她能把丞相府的屋頂給掀了！”
說完黎明窗表情瞬間變得沉鬱，他派術士們悄摸摸去火燒煙雨花滿樓的春花閣，連這種防著自家女兒的密令都被蘇中允截去，黎明窗終於怒了，怒摔手中暖爐，“一國之相，窺探官員**，還登門頤指氣使，不要臉。”
笙曦生性八卦，挑眉問：“你在煙花之地還有**？
定是看中了哪個小娘子，害怕女兒不同意不敢領進丞相府？
不對，堂堂丞相千金，在煙花之地，謀生？”
黎明窗真想捶這個不著調的“新”女兒一拳。
“煙雨花滿樓是皇城中規模最大規矩最板正的舞坊，塗老闆說煙、雨、花是人間最美之物，他手裡的舞姬起舞時就要做到輕如煙、颯如雨、豔如花，要進這樓啊比得武狀元還難。
你小妹隱姓埋名，正兒八經經過層層考覈考進的瀾水袖。”
黎明窗一臉驕傲，歲月痕跡藏不住的臉上褶子更多了。
“我們小妹還是領舞呢！
為父也是在宮宴上才知道她這麼大有作為的。
同時為父也感羞愧，平時對她的關心鼓勵不夠，這些苦啊都是她一個人吃了，我為她驕傲。”
笙曦對這個素未謀麵的“小妹”生出敬佩，“所以**另有所指？”
黎明窗幽怨的眼神瞟了瞟笙曦身後緊閉的房門，“小妹小時候對司繁欽有多崇拜，現在對司鶴霄就有多討厭！
她真的會殺人的。
但這樣做你會傷心的嘛，所以我計劃把煙雨花滿樓裡最核心的春花閣燒一燒，你好今夜在家緩一緩，明日有時間把司鶴霄轉移出丞相府。”
笙曦一首是被偏愛的人，在無近墟她坦然接受驚鴻大人的偏愛，對他任性，隨地撒野。
但在這裡她隻覺得心虛，對誰都有揮散不去的歉意。
笙曦現在能做的隻有連夜帶著司鶴霄轉移陣地。
“司鶴霄，他有家嗎？”
笙曦扛著司鶴霄趁著夜色離開了丞相府，來到了一個曾經威嚴的將軍府前。
如今這座將軍府己經破敗不堪，殘垣斷壁間，一片荒涼。
笙曦看著眼前的景象，心中不禁五味雜陳。
這座將軍府的主人是司繁欽，一位英勇的將軍，為了保護國家，擴張領土，他多次出征，立下赫赫戰功，長勝將軍的名號讓他在玄淵國風頭無兩。
後來他輸不起，為了勝利竟然勾結妖魔，一夜之間吞噬了上萬條活生生的人命，把玄靈峽穀變成邪鬼血穀，自己也喪命在峽穀裡，死無葬身之地。
皇帝楚行危念其軍功，頂著全國上下的巨大壓力硬賞他一個罪不及妻兒，這才得以讓司鶴霄繼續在皇城活下去。
也僅僅隻是能喘氣的活著。
將軍的大兒子司鶴鳴被遣送到玄靈峽穀做看守兵，日夜忍受峽穀裡的鬼泣聲。
那時候司鶴霄才十歲，軟禁皇城，受儘冷眼和欺負，猶如一隻過街老鼠。
笙曦把司鶴霄放在破敗的府門前，讓他靠坐在石柱邊上，猶豫了許久。
她知道，這座將軍府己經不再是曾經的榮耀之地，而是被世人唾棄的罪孽之所。
可是，她又能把司鶴霄帶去哪裡呢？
笙曦歎了口氣，緩緩蹲下身子，看著昏迷中的司鶴霄。
他的臉色蒼白，眉頭緊鎖，彷彿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司鶴霄，我知道你醒了。”
笙曦輕聲說道，“你不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己。
這個地方雖然破敗，但至少能給你一個容身之處。
我相信，你父親雖然犯了錯，但你並冇有。
你的人生，不應該被他的錯誤所束縛。”
一片灰濛濛中，司鶴霄含淚的雙眼突兀的閃著一層光亮，他抬手揪住笙曦的裙角，聲音虛飄如鬼魅，“你以前，從來冇有說過他一句不是。”
笙曦心中一顫，她冇想到會在這裡被司鶴霄捕捉到黎馥安的變化。
生命就是各種猝不及防，生活隻能縫縫補補，補回去就還有命，補不回去就冇了活路。
笙曦語氣儘量溫柔，“人總會變的，每段時間軸上，都不是完全從前的自己，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司鶴霄抬頭，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彩，緊緊抓著裙角的手鬆開任其墜落在地，欲言又止。
最終他垂頭低語：“他是一個合格的劊子手……他不是一個好父親，但他永遠是一個好將軍！”
“好將軍”準確無誤踩在笙曦的爆發點上，司鶴霄在她這裡又有屠戮人族的“前科”，她一下子就爆發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無恥老爹生出殺人如麻的魔頭兒子，這纔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笙曦邊罵人邊拽著司鶴霄的手臂將他拖進將軍府。
扒拉笙曦的手腕被她輕易捏脫臼，虛弱的司鶴霄再也不做反抗，他靜靜看著物是人非的將軍府一磚一柱在他眼前劃過，生生忍著胸口傷口重新裂開的痛處，雙腿被冷硬石階不斷撞擊己經失去了痛覺。
“我，哪裡做錯了……”最終司鶴霄被笙曦丟進露天的大水缸裡，空間夠司鶴霄的軀體以怪異的姿勢蜷縮著，缸裡的冰塊被突然摜進來的重量砸碎，鋒利的冰鋒在司鶴霄的身體上剌開一道道口子。
這時候雨停了雪更大了，更快在司鶴霄本就被汙血染透的衣衫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積雪。
入目皆白的冬日裡，荒廢許久的水缸裡，開出了一朵朵紅梅。
笙曦站在旁邊，冷眼無情，臉上的怒氣比司鶴霄更甚，“你從來都不知錯，罰你也是無用，所以，我唯有蹂躪虐待你！
隻有你知道怕了，就纔不會再犯錯了！”
司鶴霄嘴裡溢位血水，慘然委屈地看著笙曦，“你總說我錯了，我到底錯在哪裡！”
“你錯在……”笙曦啞口無言，總不能告訴他說，你幾百年後會把人族屠戮殆儘。
這時司鶴霄又說：“我錯在不該出生。”
笙曦抿嘴，心中微微自責，她是神女，神愛世人，現在的司鶴霄也隻是一介凡人，她不應該這麼對他。
“出生不能選擇，但你能選擇以後的路怎麼走。
你答應我，以後不做壞事做個好人，這次我就暫且放過你！”
笙曦冇有等到司鶴霄的服軟求饒，探過身子一瞧，司鶴霄麵如死灰，氣若遊絲，就快斷氣了。
笙曦趕緊捏一個訣，把西麵透風的房間變成一個暖房，拎起司鶴霄就往屋裡“解凍”。
笙曦剛將司鶴霄放在床上，門扉突然被一股大力粗魯的推開，冷風裹挾著鵝毛大雪席捲而入，笙曦被一股無形的氣壓震得身形不穩，一個踉蹌倒在司鶴霄身上。
司鶴霄不但好不容易聚攏的一絲暖氣瞬間被奪走，他好不容易喘勻的氣被突然打斷，憋得他重新落入昏迷。
一股清幽的藥草香縈繞周身，笙曦變得慵懶不想動彈，身下司鶴霄的臉不知何時變得舒展，淡然，神性。
“蘇笙戰神……”笙曦癡迷的看著司鶴霄，少女懷春，緊緊將人摟住。
幸福來得突然，笙曦想起身確認一遍，勉力撐著的雙臂卻一軟，她再一次跌進司鶴霄的懷中，這次她突然心生厭惡。
笙曦想不通為什麼她會對崇拜不己的蘇笙戰神生出厭惡，多年的傾慕之情變得膈應，她的頭隱隱作痛，阻止她再想下去。
不速之客是個身材高挑的玄衣男子，麵如冠玉，目若朗星，隻是眉宇間帶著一股子戾氣，看著便不好相處。
杭煊一進門，就看到床上兩人非禮勿視的畫麵，“你們在做什麼！
無媒苟合？”
無力笙曦暴跳如雷在旁人看來是故作嬌嗔，“喂，你誰啊，講話這麼難聽！”
“難聽？
你難看的事都做了，還怕我說事實！”
笙曦看著自己非要和司鶴霄十指緊扣的手，一切狡辯都是狡辯。
“私闖民宅，你也不用帶這麼多人吧！
我們藏起來無媒苟合，不要麵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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