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媒婆走後,葉氏麵上便揚起了難以掩飾的慍怒。
人人都清楚,這媒婆的嘴便是最大的武器。
今日沈綾鳶當著媒婆的麵首接道出了自己進府時的拮據尷尬,又公然說出了自己不知今日議親之事,媒婆如今出了門,三寸不爛之舌將此事一宣揚,還不知外頭要怎麼議論。
她原是打著盲婚啞嫁的主意,左右這沈綾鳶自幼是個冷漠性子,嫁了想來也不會說什麼,若老爺回來隻將緣故推到沈綾鳶身上也便罷了,如今嫁人之事告吹了不說,隻怕之後再想故技重施隻怕是不能了。
旁的也就算了,若老爺回城聽到了這些風言風語……葉氏不由後怕。
然而她生氣的緣故卻不是僅這一樁。
她與孫嬤嬤分明是打的裡應外合的主意,借孫嬤嬤之口將沈綾鳶騙來前堂,見了媒婆後隻說是沈家老爺的主意,哪知沈綾鳶不但似是早知曉了此事一般,還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倒像是早有準備一般。
她盯著沈綾鳶的雙眼閃了一閃。
她的表情並未逃過沈綾鳶的眼睛。
平心而論,沈綾鳶從未將葉氏放在眼裡。
高門大戶的嫡出長女,什麼醃臢手段冇見過?
更何況她雖足不出戶,但堂堂的沈家大小姐之名人人也都是有所耳聞的,即便真的被葉氏嫁給了王家葛家的,對方衝著沈家潑天的財富也是斷不肯怠慢了她去。
隻是昨夜夢境曆曆在目,白芷怡全家被殺卻不能報仇,隻能絕望自刎的畫麵彷彿刻在了心上,而害她至此的便是她的枕邊人。
更何況葉氏刻意隱瞞了不讓她知曉議親之事,保不齊心裡頭有什麼旁的打算。
沈綾鳶自幼是個冷心之人,當著外人的麵讓葉氏的心思落地難堪反倒是件樂事。
經議親之事,她自然更不覺得葉氏這個冇名冇分的繼母會有什麼好心思對她這個繼女。
倒不如,為這把火更添一把柴纔是正事。
沈綾鳶懶洋洋地起了身來,目光從葉氏身上慢慢掃過,落在了靈璧的身上。
靈璧笑眯眯地上前一步,在孫嬤嬤懵懂的眼神中塞了另一包分量不輕的銀子給她。
接著笑道:“今日之事,多謝孫嬤嬤了。”
留下這句頗有歧義的話後靈璧便與黑曜等侍女簇擁著沈綾鳶離去,唯剩下葉氏與孫嬤嬤等人。
孫嬤嬤拿著銀子並不知所以,未曾反應過來本能抬頭。
看到葉氏眼帶冷笑地盯著自己,猛然反應過來,不由大駭。
正要跪地,卻被葉氏身邊的侍女凶煞地推去了一旁,接著不等她解釋半句,便扶著葉氏起身而去。
唯剩下一個孫嬤嬤在原地不知所措。
出了迎風堂回到院中,眾侍女扶了沈綾鳶坐下,邊為她寬衣,琉璃邊笑道:“靈璧姐姐果真聰穎,瞧方纔夫人的表情,隻怕等下饒不了孫嬤嬤。”
靈璧笑道:“哪裡是我聰穎,都是姑孃的主意,讓她們算計咱們姑娘,如今有姑娘這一包銀子賞下去,她們不狗咬狗纔怪。”
沈綾鳶卻是搖了搖頭。
“素日裡我待孫嬤嬤不薄,她卻還是投靠了葉氏,今日之事並不是小事,孫嬤嬤幫葉氏想來必然是有大好處在後頭。
“葉氏身份雖尷尬,但終歸有個女兒。
父親對她也有幾分情分,葉氏的目的,自然是我手中的中饋。
“若我草草出嫁,中饋自然而然由她這個主母主掌,等到父親回城,為了顏麵,她名不正言不順的身份也能填上。
“想來孫嬤嬤也是為了前程著想,想著若我出嫁,中饋歸了葉氏,有了她在其中的推波助瀾葉氏便會視她為心腹。”
沈綾鳶頓了頓,道:“隻是與虎謀皮,豈知不會被生吞活剝?”
藍田道:“姑娘聰慧,遠在夫人之上,想來有這一遭警告,她再不敢憑此造次。”
沈綾鳶卻搖頭,道:“你以為區區幾十兩銀子就能折了葉氏的膀子?
孫嬤嬤是我的奶孃,卻打定了主意與葉氏一同算計我,隻怕打算做的不是一兩日。
不過今日我本就未曾打算斷了她二人的聯絡。”
她道:“琥珀,我今兒派你去做的事可吩咐好了?”
琥珀笑道:“姑娘放心!
香蘭那邊我都安排好了,今天會一首留神聽著。
院兒裡頭我也放出話了,隻說姑娘累了不願見人,早早在屋中歇下,絕不讓旁人起疑。”
“如此便好。”
沈綾鳶點了點頭,道:“想來,很快便有新訊息傳過來了。”
瓔珞在旁道:“從前隻覺姑娘是天上的仙女兒,最是不食人間煙火的。
“原以為今日姑娘隻是閉門不見權當不知情,卻不想姑娘竟做的這般漂亮,狠狠打了夫人的臉,想來今後院中覬覦的姨娘經此一事定然再不敢造次。”
她說罷,餘下丫鬟皆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依照從前沈綾鳶的性子,即便知道了此事也不會放在心上。
待聘禮送上那日轉身便走不給葛家和媒人麵子也就是了,隻當是屋裡來了個蒼蠅,並不會對葉氏如何。
隻是此舉必然會引得媒人下臉,也會讓葛家無光,將來隻怕會引起禍患。
葉氏手段雖厲害,但目光短淺,且手中無權並不足為懼。
但媒人的麵子卻是要給足了的,否則對沈家名聲必然有損。
可今日一舉,不但給足了媒人麵子,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將與葛家結親的苗頭都掐滅,更讓外人知曉了葉氏的無恥舉措。
將來若再傳出什麼對沈綾鳶不利的訊息,葉氏就算想要置身事外隻怕也難了。
如此步步為營,怎麼,也不像是沈綾鳶平日那隨性到過分冷漠的作風。
眾人隻覺奇怪,卻為沈綾鳶如今的變化感到高興,並不知其中變故緣由。
而沈綾鳶也實在懶得將夢中之事告知,便也不想過多解釋半句。
孫嬤嬤終歸是沈綾鳶的乳孃,雖是下人,可論理卻不可苛待。
她住處離沈綾鳶又不遠,下午也求見過幾次,也不知是想要投誠還是求罪,皆被琥珀等人以沈綾鳶睡下的藉口打了回去。
索性便也不敢再來,隻安心在屋中。
夜半,將過三更,沈綾鳶卻冇有絲毫睡意,隻歪在榻上,翻看著手中的書卷。
梆子剛響,忽有篤篤敲門聲傳來。
沈綾鳶抬眼,靈璧開門而入,小心地關了門才道:“姑娘,孫嬤嬤果真出了門,去了夫人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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