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慶承啟十七年,陽春白日風花香。
秦昭獨身騎馬行至官道,從地上車轍壓過的痕跡中推斷著廣陵知府冷顏回的去向。
找到線索後,她快速翻身上馬,長槍背於身後,又扯起韁繩,朝著目標地疾馳而去。
追至傍晚,果不其然就看見有小吏牽繩勒馬,仆婦環繞著幾位夫人小姐進了驛站。
秦昭翻身下了馬,一把將長槍插入旁邊的土裡,單手牽著韁繩抱手靠於樹下。
自收到明德帝密令,秦昭就快馬加鞭一刻未能歇息,此刻看到毫髮無損的冷知府和門口押運銀兩的鏢車,終於鬆了口氣。
她心頭琢磨著這件事的蹊蹺,又剛巧跟樓上開窗的冷顏回對上,乾脆不作他想,將韁繩係在樹上,大步流星的進了驛站。
冷夫人葉氏探頭看了一眼樓下,見冷顏回眼神深思,不禁問道:“怎麼了?”
冷顏回皺眉回道:“此人有些眼熟。”
隨即他又自嘲一笑:“我剛中進士就被今上外放,已許久未回京城,今就算遇熟人之子,怕也認不出來。”
葉氏寬勉他:“夫君不必如此介懷,今月聖上調夫君回京,想必也是見夫君治理廣陵得當,心中有了賞識。”
冷顏迴心中有自己的思量,聖上召他回京,明麵上是平調,實則是升遷,可上頭牽一髮而動全身,他占了這個坑,隻怕有人不會善罷甘休。
他歎了口氣,握著葉氏的手拍了拍:“如今幾位皇子明爭暗鬥,都在收納自己的黨羽,世家大族的權臣們也紛紛開始站隊。若大伯在世,我自隻需聽從安排便是,可以當前之況,我此番回京若隻當純臣,那京城於我無異於龍潭虎穴,夫人跟著我,隻怕又要吃苦了。”
“夫君哪裡的話,妾身與夫君本就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隻要與夫君一起,妾身刀山火海都去得。”葉氏依靠在冷顏回身上,自證心意的話語說得冷顏迴心神滾燙。
兩人正濃情蜜意時,冷府管家在門口稟報:“大人,門口有一位姑娘求見。”
冷顏迴心中一詫,與葉氏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對方眼底的疑問。
“許是剛纔那位姑娘。”葉氏猜道。
冷顏回點了點頭,整理好衣裳,才道:“請進來吧。”
管家聞言推門,彎腰伸手:“姑娘,大人有請。”
秦昭頷首,乾脆利落的抬步進屋。紅裙絳裳穿在她身,高挑的身影更是出落得英氣。
葉氏心中計較著男女大防,因此就算心中讚賞,臉上的表情未露出半分。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秦昭,看她樣子十六七歲,周身氣質與衣著走線也能瞧出來身份不簡單。世家子規矩本就重,更應該明白男女十歲就不同席,更何況私下會麵。要不是她在裡麵,還不得傳出一個私相授受的話柄。
秦昭不知道葉氏所想,就算知道也不會在意。
她走進屋內看向冷顏回,挑眉問道:“可是冷知府冷大人?”
冷顏回起身抱拳應是,又問道:“敢問姑娘是?”
秦昭也行了個江湖抱拳禮:“在下秦昭。”
“秦昭。”冷顏回一怔,隨即追問,“可是雲陽郡主?”
“哦?”秦昭有些意外,“本郡主的名聲,已經傳到江南去了嗎?”
這下不僅是冷顏回嚇了一跳,連帶著葉氏也連忙起身告罪:“不知郡主駕臨,有失遠迎。”
秦昭無所謂的擺了擺手:“不用在意那些虛名。”
葉氏鬆了口氣,連忙喊丫鬟婆子看茶,又請秦昭上座。
“傳聞郡主有少年英姿,踏馬流星堪比白袍將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冷顏回撫須讚道。
秦昭端坐在上位,心中有些好笑,素聞南邊官場溜鬚拍馬的本事各個不小,冇想到今天竟被自己撞上了。
冷顏迴心中猜測著秦昭的來意,他如今得聖上恩準舉家入京,一路上行事低調,按理說不會惹得郡主前來。
再說自己位卑權微,於政事上也無法為郡主謀圖方便......冷顏回倏然想到門口的雪銀,眼眸一深。
他與葉氏對視一眼,葉氏心領神會,讓四周仆人全部下去,待門窗都關好後才小心問道:“不知郡主特地相見,可是有要事商議?”
“確實有事。”秦昭將兩人神色收入眼底,臉上卻佯裝不知他們的小動作。
冷顏迴心中一動,神色卻未變,反而問道:“可有冷某能幫上忙的?”
秦昭隨他試探,她本就存著探一探冷顏回深淺的意思,怕的就是他白紙一張,那這一路可就得好好琢磨了。反之冷顏回越是老謀深算,這趟路就越好走。
幸好在官場浸染多年,這人也還算城府頗深,讓人看不出深淺來。
知道了想要的資訊,秦昭也不跟他繞彎子,直直問道:“不知冷大人可收到訊息,有兀厥人對大人押送的鏢車很感興趣。”
“兀厥人?”冷顏回驚駭,冷汗直冒。
他以為隻有京城的幾位在打這雪銀的主意,萬萬冇想到竟跟兀厥扯上了關係。
他急的站起了身,連忙問道:“郡主這訊息可當真?”
秦昭無比淡定的喝了口茶,才道:“既是特意讓我來,定然是真的。”
秦昭是皇室之人,想來不會用兀厥來開玩笑,那這個訊息必然是真的。
冷顏回一下癱坐在椅子上,臉色灰白。
兀厥與大慶向來不和,每至年關,草原糧草不豐,養的牛羊就不夠捱過寒冬,因此每年都會偷襲大慶邊關的村落。
所過之處,殺人放火,無一活物。
這雪銀要是被兀厥盯住,不僅是雪銀無法護送,怕是這裡所有人都會成為刀下亡魂。更彆說自己還有妻女。
葉氏被嚇到,連忙扶住冷顏回,哀哀喊道:“夫君。”
冷顏回打了一個激靈,猛地回過神來。
既然秦昭特地前來傳信,想必上頭早就知曉這個訊息,如今就看秦昭身後的人馬要如何應對了。
他深思半響,重又迴歸平靜,看向秦昭直白問道:“情況如此危急,我也不跟郡主繞彎子了,不知郡主受哪位大人所托?”
秦昭看他很快恢複平靜,心中不禁讚賞。
難怪特意讓她來接,想必這密令的另一層意思,是想要冷顏回活著回京。
秦昭向來捉摸不透明德帝的用意,但這一層繞著一層的迷霧,想這一路應是安寧不了了。
她剛想說點什麼,門口就一陣吵鬨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