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裡藏著一所鮮為人知的小學，尖銳的雞鳴聲和學生參差不齊的朗讀聲意外的和諧。初春的臨水村仍顯得蕭條，灰色的鬆柏樹還冇從嚴冬的折磨下甦醒過來，油菜小小的苗也纔剛剛探出腦袋，我熱烈的暗戀卻早已經一發不可收拾。
“那天天氣不錯，我穿著洗舊發黃的粉紅色外套，僅一眼，我就淪陷在他白皙的臉上。”李染抓了一片土豆片含在嘴裡，又繼續說道：“當時老師讓我們朗讀課文，我一抬頭，安靜的他穿著白色T恤，藍灰色牛仔褲有時尚的飛機玩具圖案，鞋子是傳說中的潮流“波鞋”，嫩嫩的小臉充滿茫然和拘謹，老師讓他介紹一下自己，他軟軟糯糯的聲音簡直直擊我的心靈，啊～，好帥呀！”
說罷李染的口水滴在了我的手背上，“李染！口水！噁心死了！”我實在無奈這個農村姑娘犯花癡居然也這麼白癡。
國慶放假大家都回家了，李染因為嫌車費貴每次過節都不回家，拉著我在寢室徹夜長談。李染毫不在意的抹了一下嘴角的口水，丟了一顆瓜子在嘴裡。農村孩子嗑瓜子大概都喜歡先拋一個完美的弧線，讓瓜子在嘴裡先跳一段“脫衣舞”，使得瓜子皮的鹽味兒與瓜子粒的香味充分融合，剛好達到味蕾最舒適的一個狀態。說實話，這樣吃著不知為何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美味。
李染百無聊賴的跟著班級參差不齊的節奏，窗戶外的燕子飛來又飛去，每次都會叼著一小坨黃泥，惹得李染忍不住打哈欠，小臉擠成一團，毫無美感。
“同學們停一下，停一下！”班主任韋老師帶著一個小男生站在講台。五十幾歲的年紀仍然踩著六厘米的皮高跟，頭髮烏黑亮麗，一成不變的梳著低馬尾垂至腰間，光光的額頭一看就是智慧的結晶，纖細的身材不難看出年輕時候絕對是個知性美女。
“今天我們班來了一個新同學，他是從城裡轉學過來的，以後大家要多多幫助他融入我們這個大家庭，大家歡迎！”劈裡啪啦的掌聲此起彼伏，李染尤為積極，小手都拍出了殘影。
“林子豪，你跟同學們介紹一下自己。”韋老師慈祥的看著他。
“大家好，我叫李子豪，今年九歲，我家住在臨水村石岩寨，喜歡畫畫和數學，希望以後和大家成為朋友。”軟軟糯糯的聲音讓李染忍不住抬頭看，棕黃色眼睛像是會魔法的精靈，讓人移不開眼，天生的頭髮成棕黃色，再加上白皙的皮膚，有點異國風韻的美感。看得李染已經忘記了鼓掌。
“好，誰願意和我們的新同學做同桌呀？”破爛的做桌子都坐兩三個學生，板凳長的都坐三個，長年的累積讓桌子敷上了一層不明物質，每張桌子都是黝黑黝黑的。
新同學都是香餑餑，轉學生在農村孩子看來都是見過大世麵的，穿得乾淨又時尚。話音剛落，一片小手和嘈雜聲都能嚇窗外的燕子一跳。
“坐我這裡，我，我，我，我這裡有位置！”李染焦急的舉著小手，跟招呼難得一遇的貴客一樣，生怕對方跑掉。
李染的位置是個好位置，靠窗也是第一排，李染那桌也不算擠，“那就李染他們那桌吧！”
李染屁股一梭，擠得裡麵的孟曉燕慌忙拔出書包抱在腿上，“這可是剛買的新書包，給我壓屁股下你就死定了！”孟曉燕憤憤的白了李染一眼。
“你好呀！我叫李染，以後我罩著你！”李染拍拍胸脯，半大不小的小女孩裝著老大保護小弟的樣子，卷卷的頭髮和胖乎乎的小臉都在散發著自信。
“你，你好，我是林子豪。”林子豪顫顫巍巍的迴應著，疑惑這個農村小孩的熱情。
小孩的友誼很單純，一起玩耍就是很好好的朋友，李染可不這麼認為，那是她的老公，是她孩子的爸爸，她要追他，要和他結婚。李染默默在心裡暗下了誓言，看著身邊的小男生，笑得一臉盪漾。
“後來我每天都跟著他，帶著他玩耍。直到，我弄傷了他。”李染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我們玩著鑽桌子的遊戲，誰碰到人誰先贏，勝負欲極強的我用尖銳的尺子當輔助工具，卻劃傷了他的臉，一年級的教室瞬間安靜下來，我呆站著，看著他臉上的血那麼紅，那麼紅。我害怕極了，低頭不敢看他，直到我已經被喊到班主任跟前。班主任是個闆闆正正的女老師，已經有三十幾年教齡了，尤其喜愛這個新轉來的同學，也十分討厭像我這樣的調皮學生。”李染後悔又惆悵的聲音在黑夜裡顯得格外刺痛。
“但是他卻冇有揭發我，還撒謊說是自己摔倒的。可是，他不理我了，我也冇敢再去同他一起玩耍了。於是，我長達九年的暗戀從此便停留在暗戀。”像是自嘲似的，李染抱歉又感激的說道：“當時冇有說“對不起”和“謝謝”，但卻讓我九年的目光都投入到這冇有結果的暗戀。”
“聽說了嗎？林子豪在追二班的徐婷婷！”
“真的嗎？”
“是呀，二班的徐婷婷老漂亮了。”
“哇，表白啦！”
“在哪裡？在哪裡？”
21世紀的初中生懵懂又天真，但也是諸多偶像劇的忠實粉絲。
李染坐在角落，聽著這些她裝得一點不關心，孟曉燕跑來一臉興奮的說“快，我們去看林子豪表白去。”說罷拉著李染就要走。
李染快速甩開，“表白有什麼好看的，要看你自己看，我要畫畫。”
“好吧，那你慢慢畫，我走啦！”孟曉燕一蹦一跳跟著一群人的尾巴圍了出去。
李染失落的朝操場望去，手裡的畫再也提不起興趣，李染最初喜歡畫畫就是因為林子豪喜歡畫畫，一直以為畫得足夠好就可以讓他看見，但現在操場上是他和另一個女孩。
十七歲的他很高挑，姣好的外表也吸引著很多的小女生靠近，幾年的時間已經拿了很多的年級一等獎，妥妥的女生心中的白馬王子。雖然是以平安夜的名義送徐婷婷花，但是這在羞澀的青春期和傳統的農村校園就是表白。
林子豪捧著一把紙花，紙花是粉紅色的，花束的托底是用一個大大的紅蘋果做的。在一群人的圍觀下，徐婷婷羞澀又開心的接過花束。
隨即一陣起鬨“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
李染一直看著人群中的他，他抑製不住的嘴角上揚，手緊張得無處安放，眼裡隻有徐婷婷。儘管那樣的場景讓她很失落，但是她藏得很深。彆過腦袋看向另一側窗外，乾燥的冬天早已不見燕子的身影，隻有一地的枯枝敗葉。
是呀，那時她才九歲，九歲的暗戀是暗戀嗎？還是說隻是單純的好感？但長達九年的暗戀，就一定是暗戀。
“我每天都在看他，看他上講台做題，看他和彆的同學嬉戲打鬨，看他站在領獎台上發光的樣子。我還看他對一個女同學特彆在意的眼神，看他為她打籃球奪冠的喜悅，看他每天都和她一起上學，一起吃飯，一起放學。最後看他失戀，整日趴在課桌上頹廢的樣子。”吃了大半袋零食，我們都挺著肚子靠在了床上，我扭頭看著李染，她眼裡的心疼還是像六年前一樣，在教室的角落心疼著她的“角落”。
“再後來呢？他失戀了，頹廢了，你冇有乘機靠近嗎？”我眨巴眨巴眼睛，期待她的暗戀有個好結局。
“再後來啊？冇多久他就輟學了，我後來，再也冇見過他。”李染釋懷的歎了口氣。“吃瓜子吃得我口渴！”咕嚕咕嚕，她灌了兩大口橙汁。
隨後她躺在我懷裡，眼角的淚不聽話的留下一滴淚，我默默地把昏暗的檯燈關了，輕拍她顫抖的肩膀，淩晨兩點的夜顯得更加寂靜，像那個寂靜的村子一樣，默默的躲在世界的角落。
青春期的暗戀，並非擁有纔是結局，遺憾纔是暗戀最美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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