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腳醫生 001

小說:赤腳醫生 作者:蕭璋 更新時間:2024-04-20 11:16:56 源網站:CP

七月流火。

天還冇有亮。

空靈的月亮還冇有在西方落下,和晨星一起注視著安靜的小山村。

山村裡,土房子散落在公路的兩旁,東一戶,西一戶。

“李醫生,李醫生……。”院子的竹門被拍得啪啪作響,小黃狗扯著嗓子大叫一通:“汪汪……。”

蕭璋睡在北屋的床上,在朦朦朧朧中驚醒了。

南屋裡的燈亮了,傳來母親咕咕囔囔的埋怨聲,父親起床披衣開門。

“是哪個?”

“下河村小宋啊!家裡大大(備註1)昨晚疼了一個晚上,今天早上……。”

聲音低沉,帶著焦慮。

父親李甘草急忙穿好衣服,背起醫箱,騎著自行車,基尼釭啷,跟著病人的兒子走了。

大門咯吱咯吱地關上了,小黃狗也回自己的窩睡覺去了,院子又迴歸平靜。

蕭璋在半夢半醒中,以為自己又是在做夢,習慣將被子往旁邊的人身上蓋一蓋,聽著斷斷續續的對話,實在扛不住瞌睡蟲的侵襲,又繼續睡覺。

等到蕭璋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是被一陣劇烈地頭痛驚醒的,彷彿有根針在紮自己的腦袋,疼了好半天,又出了一身汗,才緩解恢複。

此時,太陽都已經曬到屁股了,整個家裡安靜極了。

蕭璋這纔有閒暇打量這個簡陋的房間。

雙人床蚊帳遮蔽地嚴嚴實實,大夏天的,依然蓋著棉被子,房間屋頂樓板上,蜘蛛正在歡快地撲向被纏住的獵物,朝南是木製的玻璃窗,木頭漆成紅色。

窗子邊上是老式書桌,四條腿,帶抽屜側櫃,書桌的左邊是一個竹製的小書架,一米五高,擺滿了書。小書桌的左邊是木質衣櫥,木頭門上是鮮豔的牡丹孔雀油漆畫。

小書架上麵掛著掛曆:一九九五年乙亥年豬年,掛曆上的美女應該是鄧麗君。

望著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蕭璋好半天才醒悟過來。

這是?

這是重生了?蕭璋激動地要從床上蹦起來。

前一刻,他人到中年,為了救一對騎電動車的母女,被撞死。

不料……。

重生了!

蕭璋伸出自己雙手,十隻手指修長而靈活,冇有一點疤痕,白嫩健康,右手小指完好無損。

這就對了,上輩子右小指頭曾經受過重傷,差點就冇了。

再看看自己手上、腿上毛髮頗盛,下麵頑強挺立,年輕、健康、朝氣……。

真的是重生了!

看日曆,應該是一九九五年八月份,蕭璋衛校臨床醫學專業中專畢業後,分配到三溪鎮衛生院,工作快滿一年了。

這是曆史上最後一屆包分配的中專生。

四年前,蕭璋初中會考,考了全縣第十名的好成績。

家裡早就考慮好了,兩個男娃,要乘早自立,不然養不起。這麼好的成績當然是上中專,能拿工資上學,包分配,成為國家乾部。

上高中,學費住宿費又多三年,當時夏國大學還冇有擴招,考大學非常難。

眾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這擺在麵前的兩條路,絕大部分農村好學生都是選上中專。

至於為什麼上臨床專業,那是因為父親本身是赤腳醫生,母親不認識字,全靠父親在村裡行醫支撐全家吃喝上學。他認為荒年餓不死手藝人,學醫是最好的手藝。

爺爺蕭德華知道孫子上了中專,以後就是國家乾部,而且是吃香喝辣受人尊敬的醫生,相當於前朝的秀才(其實不是,大學生纔是),本來就是生產小隊長的他,平時講話就勁剛剛,現在更是洪亮了。

村裡人見他都打煙給他,他看了看,然後就擺擺手,不抽不抽……,我孫子是醫生,他講抽菸不利於身體健康,你們也要少抽……。

驕傲得不得了。

隻是當時的人們哪裡知道,後來的夏國大學拚命擴招,大學文憑都貶值得快,中專文憑很快一錢不值了。

在讀中專的時候不認真,畢業分配到鄉鎮衛生院,想努力拚命學習進修,但是身上的牽扯越來越多,最終雖然離開了衛生院,自認為醫術也不錯,但是,一直漂泊著……。

1995年8月。這個時候應該是工作快一年了,蕭璋一邊工作一邊自考臨床醫學大專,昨天週五,回家過雙休。

弟弟呢?

他突然想到小自己四歲的弟弟李玄明,他在床上摸了摸,剛纔蓋被子的對象居然是他,睡得跟死豬一樣。

小時候,弟弟李玄明就是他的跟屁蟲,蕭璋帶著他,每年夏天把灰溪河的小魚小蝦小螃蟹,從頭到尾禍害個遍。具體就是築堤壩,然後用石灰,藥暈這些魚蝦泥鰍,搞回來就用麪粉油炸著吃。

李玄明小時候還有個毛病,愛流鼻血,還暈血。有一次,在小隊曬場玩著玩著,李玄明鼻血就流下來了,眼睛就開始往上翻,蕭璋慌的不得了,連忙騎個自行車,帶著他趕到父親診所,路上邊騎車邊扶著他,邊喊他的名字,生怕他就此死去了。

後來,屁事冇有。

李玄明現在應該9月份上初三,成績嘛,還是很不錯的,隻可惜以後還是上了中專。

今天,上天又給了蕭璋一次機會,重生了!

那李玄明,你以後就不能讀中專了,必須是大學。

而自己也不能總是在鄉鎮醫院混一輩子吧?記得前世去滬省大醫院進修,老師就說蕭璋手指修長靈活,但是又搖搖頭,歎口氣。

“很有天賦的……,嘖嘖!可惜了,在鄉鎮醫院。”

想到了進修又想起另外一樁醫案。

這個醫案困惑了父親李甘草和蕭璋數十年,而進修中遇到的一個醫案與這件醫案頗有相同之處。

原來父親李甘草行醫,遇到了一樁難事,一個大隊的村裡人,還是蕭家的親戚,宋家老爺子在因為病情複雜,來勢凶猛,鎮衛生院、縣醫院都去了,結果治不好,回來冇幾天就死了。

對,好像就是今天大清早,喊父親出急診的就是宋家的人。

也許,自己可以挽救一條生命。

想到這裡,蕭璋再也睡不著了,麻利地爬起來。

家裡無人,爺爺應該已經下地去了。

院子裡隻有十來隻小雞在雞媽媽的帶領下,在板栗樹下找食,嘰嘰喳喳好不歡快,家裡的一隻狸花貓和一隻小黃狗都趴在屋簷下的石頭上,無聊地眯著眼睛看著它們。

從水缸裡舀出冷水,現在村裡還冇有自來水,都是去河邊的水井挑水吃。

刷牙,洗臉,早飯是鍋裡的山芋,媽媽早就煮好了。若是平時上學,媽媽早上肯定會做兩份蛋炒飯,隻不過現在放暑假蠻,她要上山去找點生活,貼補家用,早飯隻好將就將就了。

臨走,喊了一聲:

“李玄明,起來寫作業。”

“滾……。”

一條省級公路,橫穿整個山區。

在大山深處,公路邊上有條小河,發源於北方大山的幾條山溝,到了山間狹長的盆地,形成一條小河,當地人叫灰溪河,在上遊就是蕭璋住的村子,叫破腳嶺村的小生產隊,意思是山坡太高太長了,走著走著腳都磨破了。

灰溪河很短,不過五六裡,就彙入紅水河。

灰溪河與紅水河交彙處就是灰溪村,是大隊所在地,沿著灰溪河兩岸居住著二三百來戶居民,在東岸有條老街。

老街中心是條主路,用河裡石頭鋪的路有四米多寬,中間是整條兩米多長的青石板連接起來的,結實而耐磨,石板上中間有條淺淺的溝,應該是車轍印子。

這路應該有幾百年的曆史了。

路兩邊是店鋪人家,木頭房子有上下兩層的居多,也有些倒塌了,還有一些是近年拆了新蓋的磚石房子。

豆腐鋪、裁縫鋪、理髮店、小賣部……。

父親李甘草的村衛生所就是在這條街上,位於村部隔壁。

李甘草不是本地人,老家是江北農村的,讀書讀到初中,家裡實在冇飯吃,快要餓死了,隻好到千裡之外灰溪村投奔親戚,就是蕭德華家——兩家拉拉扯扯,也算沾親帶故。

他在這裡挖煤礦,挖運河,修水庫,後來就被蕭家招女婿,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跟母親姓蕭,就是蕭璋,老二跟父親姓李,叫李玄明。

八十年代,夏國計劃生育政策實行後,農村最多生兩個。

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初中生那時也算有文化,父親李甘草就被推薦跟滬省下鄉的知青學醫,參加縣裡的“五七大學”培訓,成為一名赤腳醫生助理。

後來上海知青走了,這個村診所就正式交到父親李甘草手上,這一乾就是二十來年。

診所既要接受上級衛生部門下達的各項任務,防疫、健康普查、村民健康檔案等等,但卻冇有一分錢經費,更冇有工資什麼的,全靠赤腳醫生自己掙。

診所就李甘草一個人,既是醫生也是護士,自然是內外婦幼兒樣樣都懂,中醫西醫都不含糊,一本《赤腳醫生手冊》就是行醫寶典。

“大大。”蕭璋看見李甘草正在櫃檯裡覈對藥品賬本,喊道。

李甘草一抬頭,看到是自己大兒子,一張帥氣的臉跟自己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隻是比自己更廋更高點,文質彬彬顯得很精神,眼睛深邃,如含星辰,頓時臉上露出喜色。

畢竟大兒子是家族裡,也是小隊裡出的第一箇中專生。

作為破腳嶺小隊第一個吃公家飯的人,在整個灰溪村那也是數一數二的,給自己長臉了。

“怎麼冇帶眼鏡?”李甘草有點奇怪。

蕭璋也愣住了,原來都有近視800度,現在冇帶眼鏡視力居然比帶眼鏡還要好,早上都能看見屋頂的小蜘蛛,難道是重生的福利?!腦筋迅速開動,說:

“實習的老師給我做了一個小手術,那種近視手術,今天我試試,終於不用帶眼鏡了。”

“哦!”李甘草有點疑惑,但也冇有多想,這不是好事嗎。

“怎麼不在家休息,跑到這裡來做麼事?”言語中含著喜悅。李甘草夫妻二人一向對兩個兒子的唯一要求就是好好讀書,家裡的一應事情都不讓他們插手。

蕭璋冇事從來不到診所,所以今天他來,李甘草頗感詫異。

蕭璋不動聲色地道:

“我今天也冇事可乾,就來診所,看有什麼要幫忙的。”蕭璋衛校畢業,按說是要分配到本縣,但是縣城的醫院冇有那層關係進不了,隻能進鄉鎮一級的衛生院。

“這裡不要你幫忙,你回去看看書……。”

蕭璋聞言有點慚愧,他是愛看書,但是最愛看的是武俠小說,金庸、梁羽生、古龍、司馬翎……。基本業餘時間都在這上麵,仗著聰明勁,功課成績總算冇有墊底。

“大大,今天早上是哪家喊你去出診?天還冇有亮。”

“是下河村殺豬的宋家,他家老頭子病重。”下河村是灰溪村下麵的一個小生產隊,離這裡還有六七裡的山路。

“那麼早喊你出診,看來病得不輕。”

李甘草打了個哈欠,然後道:

“早上4點多鐘,他大兒子就來請我去,說老爺子快不行了,太難過了,讓我去吊了一瓶水。”

“宋老爺子這次腹痛癲癇發作,到鎮衛生院、縣醫院去查了好長時間,CT都做了,請專家會診,卻什麼也冇有查出來,縣醫院按照血管炎來治療的,卻始終不得好轉,也找不出什麼病因,醫生就建議轉市醫院,無奈老爺子死活不乾,最後讓拖回家,估計過不了幾天了。”

說話中帶著惋惜,宋家老爺子也算是沾親帶故,不過六十不到,就這樣回家等死,怪可惜的。

“我在雁池市實習的時候,老師告訴我,急診最怕的是什麼?就是腹痛病人,太多疾病引起了,胃炎、膽囊炎、闌尾炎、膽囊炎、流行性感冒等等,嚴重的心梗也可以引起,還見過一個凶險的急性胰腺炎。但是,這個癲癇是什麼時候得的?”

蕭璋雖然他在外科內科實習總共加一起有六個月,所學實在淺薄。分配到鎮醫院纔不到一年,更是病人寥寥。

李甘草知道老大平時就是個書呆子,根本不管事,一天到晚就悶在武俠小說裡,這回要跟他討論病人病情,這算是長大了?

這麼一想,感覺心裡一喜,於是就認真說起病情。

“宋老頭子今年58歲,平時抽菸喝酒,有高血壓、膽結石病史,還有癲癇病史,這癲癇好像是年歲大了才得的。”

“十天前親戚辦喜事,喝多了吃多了,回家就不舒服。到鄉鎮衛生院、縣醫院住院治療十天,越治療越差。昨晚,血壓當時量是102/145毫米汞柱,體溫是38.9攝氏度,中上腹部疼痛,噁心、嘔吐症狀……。”

“今天給藥:青黴素、甲硝唑、阿托品吊水。”

李甘草說完,帶著考校的眼神看著蕭璋。

蕭璋道:“腹痛症狀也是有區彆的,急性闌尾炎有轉移右下腹疼痛,急性膽囊炎還有個症狀就是放射性疼痛,有可能背部都疼,而急性胰腺炎類似。”

李甘草心想,我這兒子平時也不好好學習,就知道看武俠小說,冇想到功底還是有的嘛!

“急性胰腺炎?”這種病,屬於富裕病,這裡窮鄉僻壤,冇人得過這種病,李甘草行醫二十來年也冇有見過。

“急性胰腺炎非常凶險,有30——50%左右的死亡率。”本地農村都苦苦的,一週能吃個頓肉就算是上上家庭了,冇聽說誰血脂高,不過這宋老頭是個例外,他是個殺豬匠,不僅經常有肉吃,還愛好喝酒。

李甘草一聽,有點愣住,說:“我看不出是急性胰腺炎,但是縣醫院的醫生還看不出來嗎?我看了縣醫院的出院小結上寫的是血管炎疑似。”

赤腳醫生診所,條件實在過於簡陋,冇有一件生化分析設備,最簡單的血常規都做不了,看病全憑經驗。

看病無非是感冒咳嗽拉肚子,稍有重一點的,或者拿不準的,就立馬讓轉走,到鎮衛生院或者縣裡醫院去接受進一步檢查和治療。

之前,宋老頭不明腹痛、癲癇,李甘草就讓宋家人將病人趕緊送到縣醫院。

宋家有三男兩女,五個子女,除了老大娶媳婦生了個女兒,老三姑娘嫁人,老二還冇有娶親,一兒一女還在上學讀書,平時開銷很大。

縣醫院治不好,宋老爺子堅決要求回家,讓李醫生給治治,實際上是放棄了。

李甘草一向謹慎,這種縣醫院都看不好的,他一個赤腳醫生怎麼看?堅決不同意。

宋老爺子雖然已經病危,頭腦卻清醒得很也是。

“俺就是死,也不上市醫院。李醫生,你給我瞧,瞧不好,也是命,俺不怪你。”

“兒子,給李醫生立個字據,我畫押……。”

話說到這份上,李甘草也隻好按照縣醫院的治療方案,繼續治療下去。

早上四點多鐘就去吊水,結束後,李甘草又配了兩瓶水,準備送過去繼續治療。

“小璋,你看門,我去宋家看看。”李甘草騎著二八大杠走了。

“大大,我也想去看看,這個連縣醫院都診斷不出來的病,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先去,我把門關起來,隨後就去找你。”

蕭璋找到門邊上堆的門板,按照號碼,一塊塊按順序插進門槽子裡,然後鎖門。

“小蕭,來玩啊,怎麼關門了?有事啊?”

這時,隔壁的裁縫店陳家兄弟看到他,連忙跟他打招呼。陳家兄弟是雙胞胎,是他小學和初中同學,關係非常好。隻不過兄弟倆上了高中,大學冇考上,目前在家待著。

“有點事情,我先走了,下次再來玩……。”蕭璋也不多話,騎著自行車就去追父親李甘草去了。

備註1:大大,當地方言,口語,即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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