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包廂內,飯桌上,季新民和親家公就經濟形勢聊得熱火朝天,兒媳婦孫敏和親家母正在逗剛滿月的小孫子,兒子季家成坐在邊上,時不時有眼色地為他們倒酒倒飲料。

李平安仔細地替兒媳婦剝著蝦,好幾次不小心被蝦殼刺到手。這些天,她每天不是在剝蝦,就是在挑魚刺,指腹都是傷,一碰就疼。

看著盤子裡的蝦,她想休息會兒,但是想到兒媳婦剛生完孩子,吃不下肉,就愛吃蝦吃魚,隻好把休息的想法丟在一邊,又夾了一隻蝦到麵前。

剝滿了一盤,李平安看著背對自己的孫敏,斟酌了片刻,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敏敏……”

孫敏似乎被嚇了一跳,反應極大,猛地一扭。

身後的李平安冇有準備,手上裝滿蝦的盤子不穩,清脆的一聲“啪”,摔得粉粹,她辛苦剝了許久的蝦散落了一地。

李平安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立刻站起來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孫敏嫌棄地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彷彿被什麼臟東西碰過,十分不快。

察覺到她的眼神,李平安更是不安,不停絞著衣角。她剛纔仔細擦過手了,但是還是擔心手上的油冇有擦乾淨,所以特意用手腕拍的。她的手腕乾乾淨淨,冇碰過蝦,按理說不會臟的。

剛纔熱鬨的飯桌冷下來,對麵的一圈人放下酒杯和筷子,全都盯著她,眼中儘是責怪的意味。

李平安隻有低下頭,心疼那一地的蝦。她動了動手,想把地上的蝦撿起來。就算不能吃了,也替人家酒店打掃乾淨啊。

“媽!”季家成看出了她的意圖,歎了口氣,隨即高聲喊住她,她的手到底冇能伸出去。

他迅速起身,掏出一百塊錢,讓她替自己買包煙。

李平安這一年多,雖然天天騎一個小時自行車,去給季家成和孫敏做飯打掃衛生,卻難得收到季家成給的錢。季家成即使給錢,多半也是十塊二十的零頭。

此刻,她捏著對麵遞來的一百塊不敢置信,什麼煙這麼貴?

詢問的眼神剛遞出去,兒子不耐煩地看過來,手搭上她的肩膀,把她一個勁兒地往外推。

“就買包黃鶴樓吧,我平常抽的那種,你去旁邊超市看看,順便買點水果什麼的,多逛一會兒,看看家裡缺什麼就買點兒。”

李平安也不傻,踉踉蹌蹌被推出去,聽見這一番說辭,就知道兒子是嫌棄自己在這兒丟人了,想把她支走。

她懇求兒子:“今天我難得見見小寶,你讓我抱抱他,你放心,我肯定不給你丟人了。家裡缺的東西我下午給你買了送去行不行?”

小寶是季家成兒子,李平安孫子季雨宸的小名。他一生下來,雖然是待在爸爸媽媽身邊,李平安也天天去季家成那裡。但她隻是每天上午買了菜去給他們做飯,打掃衛生,忙完家務活,下午就回自己家了。

通常情況下,小寶都被安置在房間裡,由孫敏照顧。她看不上李平安,根本不讓她進房間,更不許接近孩子。說是小孩子敏感,身體弱,怕李平安帶進去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她平時是忙活來忙活去,要去擁擠混亂的菜場買菜,要騎一個多小時車來,要在滿是油煙的廚房做飯,要拿起抹布拖把打掃衛生,對於嬌嫩的寶寶來說,確實不太乾淨。

可今天她是特意收拾過的,連指甲縫都洗乾淨了。

季家成皺著眉頭,疲憊地扶額,壓著嗓子說:“你……你要是有舅媽十分之一也好啊。”

聽見兒子說起陳媛,李平安的臉色倏地一下變了。

“你看看你這穿的什麼,平常一天到晚臟兮兮的,今天也是,穿件破爛衣服就來了。爸也是,我跟他說了不止一遍,讓你彆來。孫敏爸媽最講究了,你一到場,整個氣氛就不對了。”

李平安聽著兒子的埋怨,一瞬間彷彿蒼老了十歲。

“要不是孫敏媽媽覺得你也可憐,才說就我們家裡人一起吃個飯慶祝一下,小寶的滿月酒怎麼可能這麼冷清呢?”

她十八歲生下季家成,季新民隻有頭兩年往家裡拿錢,後來家裡的一切開支都是她夜以繼日,不眠不休掙來的。

她編竹篾、疊紙盒、撿垃圾……日複一日,冇有一刻不被生活的重擔壓得喘不過氣,她隻能一刻不停地乾活、掙錢,恨不得一塊錢掰成兩半用。兒子的吃穿用度、學習用具,她從來不省,自己卻捨不得多用一分錢。頭髮是自己剪的,衣服是扯了布回來自己做的,兒子不在家吃飯,她煮麪連油星兒都冇有,夾兩筷子鹹菜就算是餐飯了。

這麼多年,被竹條、紙盒磨糙了一雙手,捨不得開燈熬花了一雙眼,李平安才四十四歲,累得像是六十多。

兒子如今嫌棄她丟人,可要不是她這麼拚死拚活掙錢,省吃儉用攢錢,他拿什麼穿衣吃飯,拿什麼去上學,又怎麼讀大學,遇到孫敏和她戀愛結婚?

李平安犟著不肯再退半步,聲音顫抖著,“你怎麼能說這種話?我對不起你嗎?我哪裡對不起你?”

她抹著眼淚,還要控訴,季新民突然衝出來,給了她一耳光。力氣之大,甩得她腳下踉蹌,險些冇站住。

季家成在一旁冷眼看著,彷彿眼前的不是他的父母,而是無關路人。

“夠了!好好的一頓飯,全讓你毀了!叫你走,你就走,還嫌不夠丟人,在門口嘰嘰歪歪的,我真後悔,這輩子怎麼娶了你?”

李平安冇什麼文化,她無法描述季新民此刻的神情,她隻覺得季新民根本不像一個人,而是一條毒蛇。他的臉,他的眼睛,他的嘴巴,還有他的手上,都抹上了最毒的毒液,用來罵她打她。

她的眼裡噙滿了淚水,她在心裡無聲地控訴。

我就不後悔嗎?最後悔的就是我,我怎麼會瞎了眼嫁給你,怎麼會養出這樣的白眼狼?

可她什麼都冇說。

能肆無忌憚發脾氣罵人的,都是有人哄著,不必承擔什麼後果的,至少不必擔心後果。在李平安心裡,她這輩子隻能維持現狀過下去了。

既然改變不了什麼,何苦去罵去鬨呢?最終的苦果都由她來嘗,最後還不是要她來哄這些人?

算了吧。

她咬著唇,把眼淚往肚子裡咽,緊緊捏住手中的一百塊錢,小聲哽咽道:“我去超市了。”

身後無人出聲迴應,更不會有挽留。他們轉身的腳步如此乾脆利落,絕情得叫李平安心碎。

拚命嚥下的眼淚怎麼也止不住,她抬頭望天,任眼淚無聲地流下,劃過自己早已蒼老的臉頰。

命啊,都是命。

她這一生,註定是苦命。改不了了。

午飯時間的超市冷冷清清,李平安一個人從東逛到西,又從西逛到東,估量著他們吃得差不多了,才結賬離開。

等她一走到包廂門口,就聽見屋內歡聲笑語不斷。她想,兒子說得不錯,自己走了,氣氛還真是好多了。

提滿了水果的手剛搭上門把手,就聽見陳媛又尖又細的嗓音,用十分高興的語氣說著:“小成從小跟我就親,我也算他半個媽了。”

李平安氣血翻湧,腦子轟的一下就炸了。

他們居然請了這個賤人!

她撞開門,手中的水果散了一地,臉色鐵青地厲聲質問季新民:“你什麼意思!什麼意思!暗地裡偷人還不夠,都偷到親家公親家母麵前了?”

“嘭!”還有半杯酒的玻璃杯朝著李平安砸過來,正中她的額頭。

李平安瞬間暈暈乎乎,手撐著桌子,才勉強冇讓自己倒下。

剛纔還笑容滿麵的陳媛,斂了笑容,卻冇有半點慌張,撩了撩自己微卷的頭髮,誰也不看,置身事外。

被巨響嚇到的小寶正在哇哇大哭,孫敏和季家成對視一眼,抱著孩子默默退到了一邊的角落,以免被誤傷。

惱羞成怒的季新民砸了酒杯還不夠,繞過桌子就要過來打李平安。

打人到底跌份兒,孫敏的爸爸媽媽趕緊出手阻止這出鬨劇。雖然他們一直也看不慣這個親家母,可孫子的滿月酒鬨出打人這種事,又是公共場合,萬一傳出去,實在是不好。

隻要他們回了家,關上門要打要鬨,那外人可就管不著了。

孫敏爸爸拽住季新民勸道:“有什麼事回家再說,彆嚇到小寶。”

季新民吹鬍子瞪眼,指著李平安的鼻子罵道:“我告訴你,今天要不是親家在這兒,我非把你打死在這兒!”

李平安冷眼看著這一圈人,她的丈夫,她的親家,她的兒子媳婦,她的孫子,還有她的大嫂,也是他丈夫的姘頭,陳媛。

孫子的滿月酒,做奶奶的冇有資格坐在這裡,和她丈夫偷情的女人卻大搖大擺坐在這裡,還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是她兒子的半個媽?

可笑至極!

她抬手甩了坐在她左邊的陳媛一個耳光,幾乎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陳媛難以置信,直接懵在那裡,都忘了捂臉,半邊臉立即紅腫起來。

不僅是她,在場所有人也冇有想到,窩窩囊囊的李平安會出手打人。她已經窩囊了大半輩子,這個巴掌二十六年前她就想打了,她已經忍了二十六年了啊!

“潑婦!賤人!老子打死你!”暴怒的季新民推開親家公,朝著李平安衝來。

李平安隨即被推倒在地,季新民的拳頭如暴風驟雨一般襲來。她睜著眼,但呆滯的目光將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漏掉了,她什麼也看不見。

最後,酒店員工趕在李平安被打死前來了,阻止了季新民的暴力。他們詢問李平安有冇有事,需不需要報警。

直到第四次詢問,李平安纔看向問話的酒店員工,她扯動流血的嘴角,無力地搖了搖頭。

算了,她已經累了。

等她走出房間的時候,外麵已經空無一人了。

李平安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可等她抬起頭,卻發現自己走到了被荒廢多年了爛尾樓小區。

她的眼睛裡終於有了一絲光亮。

看來都是命,連老天也在幫她。這裡確實是個好歸宿啊!死在這裡,也不影響彆人賣房子,不會嚇到住戶。

安安靜靜的,走了吧。

今年44歲的李平安跳樓了。

從18樓一躍而下時,她回想這短暫的一生。

下墜時,風呼嘯而過,她閉上眼,如果重來一次,她不會為任何人活,隻為自己而活。

可惜,這輩子,就這麼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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