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向東遺忘的大事兒，就是四姐的婚事兒！
上輩子他光顧著傻玩傻皮，根本就冇注意到家裡的暗流湧動，冇注意父親晚上睡不著，輾轉反側的歎息，冇注意母親偷偷流的眼淚和總是紅腫的眼泡，冇注意四姐突然就失神的眼睛，他真冇注意。
等他回過神來，四姐的婚期都定了。
老叔娶了老嬸兒，牙花子都樂出來了。
再過幾天，四姐和老嬸的跛子大哥的婚期就到了。
一天半夜，“咣噹”一聲，凳子倒地，四姐上吊了！
四姐被救回來了之後，奶奶李萬氏給送來了十個鵪鶉蛋大小的雞蛋，她那丹鳳眼輕輕的掃過麵如土色的四姐，就像掃過一片不起眼的塵埃。
老嬸和老叔也來了，老叔李宋滿臉無所謂，老嬸石鳳鳳倒是一臉關切。
“論著李宋呢，我托大叫你聲大侄女，等你和我哥結了婚，我就得叫你大嫂了。”
“咱們老石家等著大嫂過去傳宗接代呢，我哥腳有點不方便，但是腦子好使，你過去就是享福呢！”說著還捂著嘴咯咯咯的笑了幾聲。
李向東抱著用拾破爛換來的橘子罐頭，滿頭大汗的往家跑，冇進門就聽見老嬸像個老母雞一樣咯咯的笑，恨得想一巴掌把她扇出去。
又聽老嬸石鳳鳳說，“還有七天就到了大喜的日子了，我先回五裡鋪，幫我哥準備一下婚房，等大侄女過了門，我再回來。”
石鳳鳳說完，用和滿臉笑容一點都不搭的陰沉目光掃過趙素芳和李貞，抿抿嘴唇，轉身走了。
這話是說給趙素芳和李貞聽的，更是說給李宋和李萬氏聽的。
聽話聽音，鑼鼓聽聲。
這話就是明著告訴李萬氏母子，李貞要是不嫁給她哥，她也不會再回來了！
李宋著急的哎哎兩聲，趕快去追媳婦，“我陪你去給大哥收拾屋子啊，媳婦！等等我！”
李萬氏麵無表情的看著李貞，聲音平平闆闆，“石家婚期都定了，你老嬸也嫁給了你老叔。咱們老李家體麪人家，得信守承諾！這事兒冇有迴旋的餘地了，你就是死也給我死到石家門裡！你生是石家的人，死是石家的鬼！彆多想了！好好養著吧！等著石家接你過門！”
趙素芳這幾天眼淚都快流乾了，心裡狠狠的罵婆婆，呸！什麼體麪人家！
體麪人家能讓侄女給叔叔換親？換的還是親兄妹？以後輩分怎麼論？
石鳳鳳管她叫大嫂，管她閨女也叫大嫂！
但是她太懦弱了，幾十年的習慣讓她下意識的不敢反駁婆婆，雖然她知道她反駁婆婆也冇有用，因為李晉答應了。
李向東把打開的橘子罐頭遞給四姐，一股橘子的清香噴鼻撞腦，四姐不動。
李向東心疼的用小勺子給四姐喂甜甜的橘子汁水，勺子遞到嘴邊，四姐還是不張嘴。
四姐這是想餓死自己！
吊不死就餓死！
她就想現在死了，當個乾乾淨淨的鬼，她不要當什麼石家的鬼，也不想當李家的鬼！
可話說回來，好死還不如賴活著，能活誰想死呢？
李貞想過跑，但是在這個出門就要介紹信的社會，她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能跑到哪兒去呢？
李貞還想過去政府告自己的爹和奶奶包辦婚姻，可是一時的激憤過去，心裡又想，就算這次不嫁了能怎麼樣？
政府隻會批評教育一下他奶奶和他爹，不傷筋不動骨，過些日子事情淡了，他奶奶肯定還是會想其他辦法把她嫁出去。
死吧！
人死百事消！
李向東急的眼淚都下來了，“娘，你去求求爹啊！”
他娘哭著不說話。
“我去求我爹，我給我爹跪下！我不上學了，我去拾破爛，掙錢給老嬸他大哥娶媳婦！”
後來的無數個夜晚李向東都會想，憑什麼呢？
李宋有爹有娘，有手有腳，為什麼就要犧牲自己四姐去成全他呢？
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覺得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是那麼的理所當然的呢？
李向東就要往外跑，正好和進屋的李晉頭碰頭。
“爹~”
李向東委屈的喊了一聲爹，就要跪下。
結果還冇等他跪下，他爹給他跪下了。
不！
他爹李晉是給炕上的四姐跪下了。
“閨女！貞貞！爹冇有能耐！爹對不起你！爹是實在冇辦法了！你不嫁，你奶就要去死！這輩子算是爹對不起你，下輩子爹給你當牛做馬報答你！”
“那就讓她去死！”趙素芳低聲吼出來。
“你閉嘴！”
“爹，我嫁！”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四姐認命了。
認了命的四姐很快起床了，她給底下的兩個弟弟兩個妹妹都縫了衣服，是用石家給送過來結婚用的新衣服改的。
四姐臉上再也冇有什麼表情，無悲無喜，等到結婚的正日子，一身舊衣服出了門。
老嬸石鳳鳳她哥石龍龍，從來不下地，每天遊手好閒，捅貓逗狗，耍錢玩鬨，小的時候靠父母，和四姐結了婚就靠四姐。
四姐迅速地衰老了。
有一次李向東給四姐送八月中秋節的節禮，還冇進門就聽見四姐的婆婆在罵四姐，“你個喪門星，天天喪著一張臉，喪的龍龍八月十五都不回家。”
李向東青著一張臉，看著這個該死的老太婆。
石龍龍出去鬼混，也要賴到四姐身上！
看到李向東站在門口鐵青著一張臉，一言不發盯著自己，四姐的婆婆悻悻的閉了嘴，一扭身回屋了，也不搭理李向東姐弟。
“四姐，跟我回家吧！咱不在這個破地方待著了！”
李向東拉著李貞就要往門外走。
李貞冇動，“向東，姐能去哪兒呢?”
李向東僵住了，是啊，四姐能去哪兒？
石龍龍母子嫌四姐把新衣服都留給孃家，自己就穿了一身破舊衣服進門，丟了他們石家的臉麵！更恨四姐結婚前上吊！
他們拿四姐不當人，什麼苦活臟活累活都給四姐乾。
他爹李晉來過幾趟給閨女撐腰，石家母子陽奉陰違，表麵答應的好好的，背地裡更加磋磨四姐。
四姐自從說了那聲“爹，我嫁！”之後，就再也冇喊過爹。
她嫁了，是報父母的生養之恩，她再也不喊那聲爹了，是她為自己活的最後一絲堅持。
慢慢的，李晉的心也淡了。
李向東從回憶中回過神來，這一輩子，他一定不會讓四姐再踏進石家的火坑，他要讓四姐自己選擇自己的婚姻，他要看到四姐過幸福美滿的生活。
即使這樣做會得罪奶奶，會毀掉老叔李宋，他也不會有任何的猶豫。
“爹，四姐不能嫁給石龍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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