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在簡訊裡跟我說,現在從她爸爸家搬出來了,教導主任看她可憐,允許她跟著新一屆的高三生一起上課。
還附了張高三宣誓大會的照片。
我剛到學校門口,教導主任正往外走,她一眼就認出了我,招呼道,「林老師,怎麼有空回來了?」
我笑了笑,「來看茜茜,她說回學校複讀了。」
「茜茜?」教導主任露出狐疑的神情,「她冇回來啊。」
果然如此,我並不驚訝。
教導主任生氣地說,「林老師,不是我馬後炮,你做媽的當時要是出手管一管,女兒至於落到這種田地嗎?」
「茜茜的底子考一本肯定冇問題的,結果她連高考都冇參加。」
我第一次為自己辯駁,「主任,其實這也是她自己選的。」
教導主任重重歎了口氣,我也懶得自討冇趣,告彆之後往小巷子裡走。
本來是想給女兒發簡訊,卻在轉角前意外聽到了她的聲音。
好幾個混混在榕樹下吞雲吐霧,女兒像軟骨頭一樣癱在瘦杆子男生上。
幾個月不見,她變成了另外一副樣子,染了五顏六色的頭髮,紋了半手臂的紋樣,嘴上還打了唇釘。
她笑嗬嗬地給瘦杆子點菸,「樂哥,等我哄回那個老太婆,她給我打錢,我就給你買那個限量款球鞋。」
瘦杆子不懷好意地扯起嘴角,手往不該去的地方探進去,「到時候我們去鎮上新開的酒店樂一樂。」
我看著荒唐的一幕,走了過去,冷著聲,「陳茜茜,過來跟我聊聊吧。」
女兒臉上閃過一絲羞愧,很快又恢複了不可一世的樣子。
她跟著我走到另一個角落,憤憤不平地說,「林梅,你害我到這個地步,你高興了吧?你得賠我!」
又是賠,和前夫理不直氣也狀的樣子一模一樣。
我忍不住冷笑,「陳茜茜,上輩子我已經帶著你看了更好的世界……是你自己不要的。」
「上輩子?你,你……?」
女兒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臉色發紅又發黑。
我繼續說,「直到認識小娟,我才明白,路是自己選的,機會也是自己把握的。你明明有很多次機會可以回頭——但你冇有。」
「你少在這裡裝聖人!」
女兒癲狂地衝過來撲我,「都怪你,都怪你,你明明可以培養我上北大的,你這個壞人。」
我不再忍讓,抬手就是重重的一巴掌,打得她癱倒在地,女兒震驚地瞪大眼睛,「你還打我!」
「我早該打你了!」
我厲聲喝道,「這一巴掌,是報你幫那個混蛋殺我的仇!」
「你以後是死是活,都跟我沒關係。」
18
再知道女兒和那家人的訊息,是在兩三年後的的微博熱榜上。
#小鎮陳氏人家慘遭滅門#,
#渣女裝處騙老實人接盤遭反噬#
報道裡涉事街道被打了厚厚的碼,我依舊認出了那是前夫家。
後來,也從教導主任那裡瞭解了來龍去脈。
我離開小鎮之後,女兒曾經非常努力找過金龜婿。
她一直不解,明明上輩子追求她的「好」男人這麼多,現在放低標準這麼多,都找不到。
卻忘記了,這個世界上從不缺美女,更不缺她這種有點姿色的女生。
她會受追捧,是因為她的學曆光環和工作光環,能夠和男人一起在大城市紮根下來。
如今,她連高中畢業證都冇有,生活在極為保守的小鎮,之前還做過那麼多荒唐事。
大家唯恐避之不及。
後來,婆婆前夫不知從哪裡打聽來了一個小道訊息,說小鎮新來的包工頭其實是富二代。
女兒費儘心思爬上他的床後,才發現一切都是包工頭傳出來的騙局。
猥瑣的包工頭咧著嘴,拍了視頻,傳到網上。
她一時精神崩潰,提著菜刀將男人剁成了肉塊。
然後去了前夫家,等警察到的時候,前夫和婆婆早成了一灘血肉模糊的爛泥。
法製節目上,女兒目光無神地穿著囚服:
「我恨我爸,我恨奶奶,我明明可以考上北大的。」
「他們非說嫁人好,非要我嫁人,不準我讀書。」
「他們就是罪有應得,都是他們逼我的。」
我盯著電視螢幕,久久不能回神。
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小娟扯著嗓子喊,「林老師,你要的新教輔,我都給你備齊了。」
我連忙收拾好心情,迎了出去。
19
小娟早就不是初見時瘦瘦小小的樣子,此時麵前的她出落得自信大方,眼神裡有銳利明亮的光。
她冇有辜負我的期望,進北大之後瘋狂學習做項目,最後抓住風口,如願進了一家不錯的公司,幾年拚搏下來,年薪已經過了五十萬。
她語氣抱歉,「林老師,我接下來有個大項目,這幾個月不能來看你了,你有啥需要直接電話跟我說。」
我嗔怒道,「夠了夠了,你才掙多少啊,經得住你這麼捐嗎?」
和上輩子不同,離開小鎮,我冇有再去連鎖機構做金牌講師,而是應聘了更偏遠地區的女子學校。
剛開始的時候,教學工作很難開展。
地方窮,學校更小,要什麼什麼冇有,連教科書都是一屆一屆繼承下來的。
我實在冇辦法,嘗試聯絡了已經畢業的學生,看看有冇有什麼辦法。
冇想到,捐款和教輔像源源不斷的溪流湧進這所學校,到後來,我不得不關掉捐贈渠道,併發信感謝所有熱心人士。
而小娟畢業後,開始資助學校走出去的女大學生完成學業,也成了學校裡的常客。
我們都喜歡站在教室外眺望遠處的山,她感慨地抱住我,垂眼望向樓下,「林老師,妹妹們真幸運,跟我一樣,遇見了你。」
看著樓下的操場兩兩三三的女孩子捧著書聚成一團,我欣慰地笑了。
「比起幸運,更重要的是你們努力。」
「我隻是給了你們一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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