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李天賜麵沉似水,陰翳之色仿若濃墨滴入清池,迅速暈染開來。其雙眸之中,儘是難以掩飾的疲憊與憂慮之意。
“你且將昨日情狀,詳細說與張捕頭知曉。”
李峰側身相讓,一位中年男子徐步走近。昨日林紹淵所言,在李峰腦海中縈繞不去。他篤信,惡鬼一案與林家之死,定然存在關聯。
李峰當下便將昨日與林紹淵的對話和盤托出,未有半點隱瞞。
張總捕頭聞罷,眉頭緊蹙,亦是毫無頭緒。
李峰見再無可問,便向張總捕頭辭彆。
臨行前,衙門之人開始收拾屍首。
李峰佇立一旁,凝視片刻。待見林紹淵屍首被徑直抬上板車,他輕歎一聲,趨近一位捕快,問道:“這位仁兄,林家可有殘存人丁留存?”
李峰暗想,若是林家尚有倖存者,他願代為照拂,或能從其口中探得些許有用線索。
“皆已殞命……儘滅矣,外戚老小亦受牽連。或臨省尚有遠親數人罷。”那捕察邊搖頭邊壓低聲線說道。
李峰將三四枚金幣塞至其手,好生安葬林家眾人,而後攜小魚與家眷同上馬車。
馬車魚貫而行,駛回家中。
然,林家之慘狀仍縈繞眾人心間。
李解、李天賜身為家主,集眾人開家庭會議,宣與林家之定親作罷。二人囑女眷多寬慰李婉兒,遂黯然歸房休憩。
家中年輕者紛紛出戶,或往城中酒肆,或去青樓,或至樂坊。受驚後,彼等常以此法自我麻痹。
女眷則皆赴近之白雲寺焚香拜佛,祈求平安與護佑。彼等冀求得一護身符,保家宅免妖邪侵擾。
全府李姓人皆籠罩於惶恐之中。
李峰未外出消遣。
其攜小魚,徑至家中藏書之大書房。
書房內甚是靜謐。
彼推開門,但見一胖胖老者正擦拭書架。
硃紅書架、傢俱,與窗外昏昧之光相映,令此處略顯陰鬱。
李峰入門,繞過立於門口之屏風,嗅著書房內淡之木香氣。
李峰輕啟:“小魚,你且先出去,我欲讀會兒書。”
小魚乖巧應道:“諾。”言罷,便與那清掃的老翁一同出了門。
李峰煢煢孑立於書房中,凝望著眼前一列列的書架,輕歎一聲。
他開始於一個個書架間尋覓。
未幾,八同府誌之類的記錄書冊便映入眼簾。
繼而,他將這些書冊悉數搬出,逐頁翻閱。
藉著窗外昏昧的燭火,他須臾便翻完了一冊。
“大夏一十五年,八同府城郊現一妖王,戮殺一百三十人,後為鎮魔司校尉合圍誅之。”
“大夏二十五年,八同省府鬨市,四百三十人暴斃街頭,死因不明。”
“大夏四十一年,城外有惡魔啖人,致百餘旅客失蹤,迄今案未破,惡魔逍遙法外。”
“大夏一百十五年,八同省府黑龍幫幫主失蹤,三十日後覓得,已身亡,屍身僵直,作崇四方。”
大夏三百一十四年,城外子夜聞厲鬼啼哭,查探之人儘皆失蹤。厲鬼作祟害人,曆經半月之久……
李峰閱著這一樁樁或大或小的案件記錄,心中愈發驚駭,神色也愈發慌亂。
這般世界,可謂舉步維艱、步步驚心,此間之人未精神崩潰、發狂瘋癲,尚能安然存活,實乃不易。
至此,李峰即可斷定,此事並非他所想那般簡單,妖邪鬼魅之說,或許確有其事。
李峰挪動座椅,取來打火石,將桌上燭台點亮。燭火明黃,映照著他的麵容,陰晴不定。
“倘若此世真如我所猜測的那般危險,我應當如何自保?又能憑藉什麼來自保?”李峰暗自思忖。
他在桌旁沉思片刻後,緩緩起身,吹滅燭台,將桌上的書冊逐本放歸原處。
須臾,李峰推門而出。
“少爺!”小魚倚門假寐,李峰乍現,驚得她悚然一顫,睡意登時消散一空,然其須臾便回過神來。
“嗯,劉伯現今身在何處?你可曉得?”李峰漫不經心道。
李府中,劉姓年長者眾多,然能為眾人尊稱劉伯者,唯劉源一人耳。此人乃李家頭號高手,亦是最厲害之武道宗師。
“呃……劉伯此時,通常於武場錘鍊筋骨,訓導護衛。”小魚素與雜役交好,故訊息靈通。
“那吾等速去尋他。”李峰忖度良久,深知劉伯或為己獲取自保之力的關鍵,且為最易接觸之人。
沿府邸小徑,李峰須臾即穿過兩片臥房之域,至府邸大後方。
寬闊校場之上,一白髮蒼蒼之老者,正率十餘護院揮拳踢腿。晨曦灑下,漸將晨間所聞慘事帶來之陰霾沖淡些許。
武者劉伯身著勁裝,灰衣灰褲,身後負一把厚背大刀,英姿颯爽,乾淨利落。
李峰靜立一旁,屏息以待。
劉源訓導護衛們一番後,便令他們自行組隊操練。稍頃,劉源邁步向李峰走來,其實他早已留意到李峰。
“大少爺,今日緣何有暇至此?可是有何事需老夫相助?”劉源在府中地位尊崇,與李天賜不分伯仲。
其餘幾位武者,亦地位超然,與諸公子小姐交談時,皆平等相待。
李峰望向不遠處仍在演練拳腳的護衛們,旋即轉頭對劉源道:“劉伯,我欲習武。”
李峰言罷,劉源臉上的笑容忽地凝滯。
“小峰,莫非你是在與老夫打趣?”
“我絕非戲言。”李峰忙不迭搖頭。
他深思熟慮良久,而今欲習得自衛之能,最為妥帖的法子便是向自家武師討教武藝。府中武者劉伯,劍法通玄,在整個八同省府都鮮有人能與之頡頏。
劉源凝視李峰,不住搖頭。
“若小峰真心欲學武,老夫這點淺陋技藝,傳授於你倒也無妨。隻是……你如今歲數不小,骨骼已然定型,諸多動作恐難達標準。”
“無妨,劉伯但教無妨。”李峰不僅欲求些許防身之能,更欲驗證一事。
劉伯思忖須臾,亦乾脆應下。
“也罷,吾並無子嗣,棲身李府多年,生活頗為滋潤。老爺待吾等不薄。依常理與規矩,你學吾之技藝,理當行拜師之禮。然念及吾與李府之情分,拜師之禮便免了,隻需你莫外傳即可。”劉源揮揮手。
李峰身為李府大公子,日後必承李府所有生意產業。
劉源心內亦生與李峰親近之意。
“不過,小峰,有一言吾須先與汝言明。”
“您但說無妨。”李峰神色認真。
劉源輕撫下巴鬍鬚,沉聲道。
“吾知汝因晨間林家慘案,心受衝擊,故欲學武以護自身。然吾須言明,即便最強江湖高手,亦難抗那些譎詭妖邪。”
“……我明白了……”
李峰點頭。
“我隻是,心中不安,儘力而為即可。”
“小峰明白便好。”劉源稍作思考,自懷中取出一本秘籍。秘籍被重重黃色布帛包裹。
劉源小心翼翼地徐徐展開,將內層秘籍展露無遺。
秘籍封麵鐫有幾個大字。
“黑龍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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