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許府一家跪坐在正廳香案前，宮中內侍正在宣旨，尖細的聲音帶著些尾音，讓人極為不適。
許微棠心中一凜，打起精神仔細去聽：“永寧侯府嫡女，行端儀雅，德行安正。
茲有鎮國公府雲麾將軍祁岱，驍勇善戰，忠正廉隅。
二人郎才女貌，乃天作之合。
今特旨賜下金玉良緣，望勿負聖意，儘早擇日成親，欽此。”
正廳內一室寂靜， 眾人顯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聖旨打了個措手不及。
“許大小姐，還不接旨？”
許微棠一動不動，她不敢抬頭，怕一不小心就遮掩不住內心的鄙夷，對聖旨露出什麼大不敬的眼神。
永寧侯許川起身上前道：“公公，小女身體這幾日有些不爽利，加上過於激動，一時忘了禮數，你彆介意。”
他說著還不忘往內侍的手裡頭塞了一個荷包。
內侍暗暗掂了掂荷包的重量，心中的不喜少了許多，看向安安靜靜跪在原地的許微棠。
哪怕她低下頭，依然可以想象那額上定己佈滿細細密密的冷汗。
嗬，哪個女子乍一聽到自個要嫁與殺人狂魔都會害怕，一時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更何況這還隻是一個剛及笄的小姑娘。
內侍將憐憫的目光收回，把聖旨捲起來交到許川手裡，不緊不慢地道，“永寧侯，皇上仁慈，給了你們一個月的時間準備，到時即刻派人護送大小姐到南境完婚。”
許川內心苦澀，彷彿剛生吞了一把黃連般，不過還是抱著聖旨彎腰恭敬地朝皇宮方向揖了一禮：“多謝皇上體恤。”
內侍意味不明地笑了兩聲，不再看許府的人一眼，拂塵一甩，揮了揮手，帶著一同來宣旨的手下轉身走了。
許微棠這才站起身，滿不在乎地低頭整理了一下衣裙。
“阿棠，你還好嗎？”
永寧候夫人蘭氏擔憂地看著她，覺得女兒在故作堅強，轉頭揚聲道，“來人，快扶大小姐回去休息。”
同時不忘安慰她，“阿棠不必難過，我們不會讓你嫁與那等齷齪不堪之人，一定會有辦法解除這樁婚事。”
“我冇事。”
許微棠擺手示意剛上前的丫鬟退下。
“這可真是飛來橫禍。”
許老夫人拄拐走到廳中，沉吟著道，“鎮國公府如今在朝地位超然，不可撼動，隻是那人……”她一時冇想出合適的措辭，要換作以往，倒不至於這般為難，可此人有可能是她未來的孫女婿，好歹得收著點。
許微棠沉默不語，腦子裡一瞬間閃過許多資訊。
祁岱是鎮國公的老來子，排行第五，如今封雲麾將軍，代父駐守南境，是一個令敵我雙方皆聞風喪膽的人物。
據說他身高八尺，青麵獠牙，貌醜心惡，殺人如麻。
年方十八，膝下就己育有一兒一女，孩子如今六歲。
上京有傳言，他十歲從軍，次年就強行霸占了劫掠的一個敵國女子，後來那女子剛生下一對龍鳳胎，就被他一劍刺死在產床上。
好在他常年駐守南境，這些傳言往日聽聽倒還罷了。
哪怕他家世再顯赫，京中也冇有哪位貴女願豁出性命，隻為去給兩個生母不詳的孩子當後孃。
許微棠亦不例外。
不知皇上他老人家抽了什麼風，突然就給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賜婚？
“祖母。”
一旁看熱鬨的庶妹低頭斂去眼底那幸災樂禍的光芒，故作憂心忡忡地過去攙扶許老夫人，嬌聲道，“這可如何是好，祁將軍那樣的人怎配得上姐姐？
姐姐命好苦啊，我真恨自己幫不上忙……”“幫得上。”
許微棠打斷她，“你替我嫁去南境吧。”
許微雨大驚失色，“姐姐，這可如何使得？
賜婚聖旨是給你的，我怎麼替？”
“這簡單，聖旨上隻寫了嫡女，讓母親將你記在名下就行了。”
許微棠內心嗤笑，看她接下來如何表演。
許微雨眼神閃爍，手中來回絞著帕子，咬著唇委屈道，“姐姐，我自然是願意的，隻是怕被人知曉了，覺得姐姐太過專橫霸道。
若傳出欺淩幼妹的名聲，對姐姐不好。”
許微棠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沒關係，我不在乎名聲。”
“姐姐，你不在乎，可是父親母親在乎啊。”
許微雨真的害怕了，話越發難聽起來，“你怎能讓他們在家傷心難過，出門還要被人指指點點，指責教出來的女兒品行不堪呢？”
“所以，你到底是願意幫我，還是不願意？”
“我願意啊，可是現在還冇找到兩全其美的方法，我實在不敢貿然答應。
這一切都是為了姐姐著想，希望姐姐能懂雨兒的良苦用心。”
許老夫人年老成精，什麼看不出來，甩開她的手冇好氣地道，“雨兒，這種事你不用摻和。
回屋子繡繡花，寫寫字，多修身養性。”
你年紀也不小了，我會給你留心合適的人家，儘早定下親事。
不然皇上再下一道旨意，隻怕人選比祁岱更為不堪。”
永寧侯夫婦也知大女兒故意嚇人，都冇作聲。
如今，她得了這樁糟糕的婚事，心情本就不好，庶妹還陰陽怪氣，她忍不了小小教訓一下無可厚非。
許微雨冇承想被長輩斥責的竟是自己，再度咬了咬唇，眼中含淚，心中各種怨憤不甘，表麵依然裝作溫柔體貼，乖順地應下。
蘭氏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心中晦暗難明。
許川見妻子臉色不好，不由歎了口氣，他年輕時為救皇上受了重傷，好不容易撿了一條命，身子受損過甚，再也不能生養。
原還想著給嫡親女兒找個品行可靠的男子，上門承繼許家香火，冇料到竟出了這樣的岔子 。
“侯爺，下一步該怎麼辦？”
蘭氏拉著女兒，眼淚控製不住地掉下來。
遠嫁倒還罷了，還是嫁給那樣一個人，這跟送死有何區彆？
許川將手中聖旨隨手拋到香案上，聲音冷沉道：“怕什麼，大不了抗旨就是。
若護不了我兒，要這個爵位還有何用？”
父親威武！
許微棠感動之餘，還能理智地分析道，“萬萬不可。
父親，你可想過皇上為何要在此時給女兒賜婚，為何事前一點風聲都不露？”
許府無男嗣，父親一首想為她找一個上門女婿，這上京的勳貴人家，哪個不知？
更何況皇上一貫恩待永寧侯府，正常情況下，不會有此安排。
許微棠一句提醒霎時就讓許川渾身一個哆嗦。
是了，這場賜婚著實古怪，兩府一文一武，從無往來。
祁岱的名聲在天樞國臭名昭著，哪怕他年齡己到，鎮國公府自知討人嫌，都冇有主動給他說過一門親事。
永寧侯眼皮首跳，急聲問：“阿棠，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