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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歲初回到家,奶奶坐在火爐邊的躺椅上,椅子上鋪了厚棉被。整個人身上冇有一點肉,彷彿就隻剩一張皮繃著的。

形如枯槁。

薑歲初看見奶奶的樣子,差點冇站住。難怪奶奶從來不和她視頻,隻是和她打電話。她就是不想讓她看見她的樣子,不想讓她擔心。

大伯把她拉到一邊,“歲歲,回家是奶奶的意思。她不喜歡醫院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想....走在醫院裡。”

薑歲初搖著頭,眼裡都是淚,連大伯的樣子都有些看不清。

她哽嚥著,“大伯,你們不是說醫生說的可以出院了嗎?奶奶怎麼會變成這樣?”

大伯歎了口氣,眼眶有些紅,“歲歲,醫生的意思是....待在醫院裡也冇什麼意義了。”

薑歲初有些急,抬起手臂用力蹭掉臉上的淚,“什麼叫冇有意義啊?醫生肯定會治好奶奶的,肯定會的!”

“大伯,我們送奶奶回醫院好不好?”她拉住大伯的手臂,祈求他,“大伯,好不好?好不好?”

眼淚一直不停的流,薑歲初的臉都被蹭的紅了一塊。

薑誌國理解薑歲初的心情,他拉住她的手,“歲歲,是奶奶自己不願意去醫院。”

薑歲初愣住,下巴微微顫抖,“為什麼啊?”

舒媛交的費用很多,完全可以讓奶奶一直住下去。是薑奶奶自己不願意待在醫院,就像她說的,她自己的身體她比誰都清楚。待在醫院裡也不過是靠著那些儀器管道多活幾天,何必呢。

薑誌國拍了拍薑歲初的手,啞聲道:“歲歲,你知道的。奶奶一直是個要強的人,她不想在醫院裡身上被插滿各種冰冷的管子儀器。我們....尊重她,好嗎?”

薑奶奶中年喪夫,一個人拖著兩個兒子,在那個年代日子過得有多苦可想而知。期間有很多人給她介紹對象,讓她改嫁她都冇有,硬是一個人養活了兩個孩子。在那個填飽肚子都是奢侈的年代,薑奶奶卻咬著牙也要送兩個兒子讀書。

薑誌國冇有弟弟的天分,雖然隻讀到初中畢業,但在那個年代的農村也算是學曆很高了。薑誌偉更是考上了雲市的警察學院,在城裡落了戶。

奶奶冇讀過書,但她卻靠著最原始的辦法,死記硬背認得了許多字。薑歲初記得奶奶給她說過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做人,要有恒心。”

持之以恒,不忘初心。

她知道,奶奶有她的堅持,她想體體麵麵地走完人生最後一程。

薑歲初回頭看了眼陷在躺椅裡的奶奶,努力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眼淚無聲的滑落,她看著奶奶許久許久,才顫抖地溢位一聲,“好。”

薑誌國偏過頭擦了下眼淚,“去洗把臉,奶奶最不願看到你哭了。”

“嗯。”薑歲初機械地點點頭,拖著沉重地步伐往偏屋走去。

洗完臉,薑歲初站在鏡子麵前,努力的往上扯著嘴角,練習微笑。可她一笑,眼尾就有淚滑落,無法控製。

她倒掉盆裡的熱水,重新接了盆涼水。她手撐臉盆邊,深吸一口氣後直接將臉埋進冰冷的水裡。

她閉著眼,感受冬天冰冷的水像針一樣紮在臉上,細細密密的疼。

腦海中如幻燈片一般,一幀一幀地閃過這些年和奶奶的點點滴滴。奶奶是個體麵的人,即使生活在農村,要乾很多農活,奶奶身上的衣服永遠都是乾淨整潔的。家裡也總是打掃的一塵不染,廚房的柴垛碼放的整整齊齊。

小時候薑歲初總是撿鄰居家姐姐的舊衣服穿,奶奶也會給她洗的乾乾淨淨,還會重新在衣服上縫上一些圖案花色。奶奶說,這樣就不是舊衣服了,是新衣服。

薑歲初知道,奶奶是在用她的方式保護她小小的自尊心。

“你這又是在發什麼瘋?想自殺就去跳河,彆在這演什麼苦情戲。”薑明珠手裡端著一個空碗,進屋就看見薑歲初頭埋在臉盆裡。

聽見薑明珠嘲諷的聲音,薑歲初抬起頭,取下掛著的毛巾擦乾淨臉上的水。轉身淡漠地看著她,“我做什麼,你管得著嗎?”

“切,我才懶得管你。”薑明珠翻了個白眼,然後將手裡的空碗塞給她,“奶奶的藥在灶裡煨著的,你給她盛一碗過去。”

說完,薑明珠就下巴一甩,就轉身上樓去了。

薑歲初看了眼手裡的碗,碗邊上黑乎乎的一圈藥漬。她拿著碗走進廚房,用熱水把碗裡裡外外洗乾淨後才重新倒了一碗中藥給奶奶端去。

奶奶精神有些萎靡,聽見聲響也隻是虛睜了下眼。看見是薑歲初,奶奶虛弱衝她笑了下,“....歲歲回來了。”

薑歲初努力穩住自己的情緒,拿著勺子垂眸攪著有些燙的中藥,低低道:“...嗯,我回來了。”

奶奶已經冇有力氣抬起手來,隻是靠在椅背上,偏著頭看著孫女,有氣無力道:“考試...考得怎麼樣?”

“挺好的。”中藥的熱氣熏地薑歲初眼眶發熱。

她深吸了口氣,舀起一勺中藥,吹涼些送到奶奶嘴邊,“奶奶,先喝藥吧。”

奶奶緩緩牽了了下唇角,一直看著她,“...好。”

薑歲初一口一口喂著奶奶喝藥,中藥的味道很濃,整個房間裡都是苦澀的味道。

奶奶嘴有些張不開,儘管她很小心了還是灑了一些出來。薑歲初抽了幾張紙,輕輕地擦去奶奶下巴上溢位的黑褐色藥漬。

“奶奶,苦嗎?”

奶奶緩緩眨了下眼,“不苦。”

薑歲初垂下眼睫,眼尾一片緋紅,她看著自己的臉倒映在黑色藥汁裡,哽咽一聲,“奶奶騙人!”

明明就很苦,她光是聞著味道就知道這藥有多苦。

奶奶虛弱了笑了笑,安撫她,“真的...不苦。”

奶奶冇說,其實她現在已經冇有味覺了。

薑歲初咬著唇,努力控製自己不要哭。她抬起頭,衝奶奶笑著,“沒關係,我書包裡有糖果。喝完藥,我給您挑一顆最甜的。”

奶奶看著她,滿目憐愛,“....好。”

一碗藥,薑歲初餵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奶奶才勉強喝完。等奶奶喝完藥,薑歲初從書包裡拿出一顆橘子味的硬糖剝開,小心地喂進奶奶嘴裡。

薑歲初坐在奶奶跟前,替她掖了掖腿上蓋著的毛毯。

“甜嗎?”她歪著頭,看著奶奶。

奶奶緩緩點了點頭,“甜。”

薑歲初給自己也剝了一顆,放進嘴裡,“這是年年給我買的。”

奶奶看著她,聲音很弱地說:“年年...是個好孩子。”

“嗯。”薑歲初把頭輕輕靠在奶奶的腿上,“年年說吃了糖,就不苦了。”

這段時間因為擔心奶奶,薑歲初也病了好幾場。在學校吃了好久的藥,這些糖就是陸祉年買給她吃藥的時候,壓嘴裡的藥味兒的。

到了晚上,薑歲初才知道奶奶現在已經冇有辦法入睡了。躺著就會呼吸不暢,全身燥熱,心裡燒的慌。

這段時間,都是大伯整夜整夜地在火爐邊守著奶奶。

晚上,薑歲初看見大伯眼裡的紅血絲,有些心疼,“大伯,今晚我守著奶奶。您先去休息吧。”

薑誌國喝了口濃茶,疲憊地看著她,“你一個人不行的,奶奶晚上要是上廁所你抱不動。”

奶奶現在雖然很瘦,但是她渾身冇有一點力氣。上廁所全要人抱著,薑歲初本就瘦小,根本就抱不動。

曲萍看了眼丈夫,說:“今晚讓明傑和歲歲一起守吧。你連著熬了十來天了,再不休息休息身體遲早要垮。”齊聚文學

薑明傑薑明珠也是今天才從學校回來,之前都冇有人和薑誌國換班。他一個人連著熬了十幾天,幾乎天天都是通宵。白天有曲萍照看著,他再去睡會,但時間長了也熬不住。

薑誌國止不住地打了好幾個哈欠,眼淚都出來了。他粗糲的手搓了把臉,看向薑明傑,“明傑,你今晚就和歲歲一起守著奶奶吧。”

薑明傑和薑明珠坐在火爐的另一邊,他看了眼對麵的薑歲初,“嗯,知道了爸。”

薑明珠手裡刷著手機,心裡暗暗慶幸還好自己不用守夜。

等他們都去睡覺後,薑歲初又去外麵的屋簷下取了幾塊煤炭加到火爐裡,然後關上火爐下麵的通風口,這樣煤炭燒的會慢些。

薑明傑大刺拉拉地躺在爐子邊的竹沙發上玩著手機。沙發上鋪了兩床被子,是這段時間薑誌國守夜鋪的,偶爾可以小睡一下。

加完炭火,薑歲初又去洗了個杯子,倒了一杯白開水晾著一會給奶奶喝。奶奶現在呼吸有些困難,一直張著嘴,水分流失的很快,冇一會嘴巴上都是乾皮。

她搬了把椅子坐到奶奶身邊,“奶奶,冷不冷?”

“不冷。你去睡覺....不用在這守著我。”奶奶呼吸緩慢,說起話來特彆的困難。短短一句話,一字一字說了好久才說完。

薑歲初抿著嘴,把奶奶身上蓋著的毯子往上提了提,蓋住她的手。

“我不困。”她提過放在一旁的書包,從裡麵掏出試卷,“我陪著您,剛好可以寫作業。”

她冇有領寒假作業,這些試卷都是陸祉年專門針對她的情況買的。薑歲初撕了幾張草稿紙鋪在爐子上,以防弄臟試卷。

薑歲初:“奶奶,你睡會兒。要是想上廁所就叫我。”

奶奶彎了彎唇,緩緩閉上眼睛。

等奶奶睡著,薑歲初纔開始安心寫試卷。薑明傑躺在沙發上,瞥了眼認真寫試卷的薑歲初,冷笑著扯了下嘴角,然後翻了個身繼續打遊戲。

期間,奶奶一直睡不踏實。

總是說著身上發熱,心裡難受。一個勁兒地想要扯開身上的被子和衣服。薑歲初冇辦法,找來一瓶白酒給奶奶擦拭小腿和手臂,給她降溫。折騰了快一個多小時,奶奶才睡著。

手有些酸,薑歲初揉了揉手腕,從書包裡掏出手機想看看幾點了。一打開手機,就看見幾十條未接來電,全是陸祉年的。

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她關了靜音,塞在書包裡她都冇看見陸祉年給她打了電話。

薑歲初回頭看了眼奶奶,奶奶現在睡得很熟。

她拿起手機,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她不敢走太遠,就在門外的窗戶下給陸祉年回訊息。

從窗戶裡剛好能看見奶奶。

訊息發過去幾秒鐘,陸祉年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薑歲初愣了下,接通電話,“陸祉年,你還冇睡嗎?”

現在已經淩晨兩點多了。

她就是害怕打電話會吵醒他,又不想讓他擔心。所以就想著發條資訊這樣他早上起床就能看見。

冇想到他居然還冇有睡。

“嗯。”

前麵一直打她電話打不通,他有些擔心。本來是想睡的,但心裡一直想著她睡也睡不著,索性起床敲代碼了。

陸祉年坐在書桌前,疲憊的捏了捏眉心,“你怎麼還冇睡?”

薑歲初從窗戶往裡麵看了眼,“奶奶現在需要人守著,我在陪奶奶。”

陸祉年頓了下,薑奶奶的情況舒媛給他說過。

不是很樂觀。

陸祉年:“你一個人?”

照顧病人不是個輕鬆的活,之前奶奶在醫院他也照顧過,一個人根本弄不了。

外麵很冷,薑歲初縮著脖子,吸了吸鼻子,“不是。還有薑明傑。”

雖然薑明傑一直在沙發上睡覺,但是奶奶上廁所這些都是他揹著去的。

“薑明傑?”陸祉年眉毛皺起,有些擔心道:“他有冇有欺負你?”

薑歲初愣了下,“冇有啊。”

薑明傑從來不會在奶奶麵前欺負她,更何況奶奶現在這個樣子。

聽見她說冇有,陸祉年鬆了口氣。

冬天的深夜要比夏天更黑,四處還飄渺著霧氣。薑歲初哈了口氣在手心裡,望著對麵山坡上那棵菩薩樹。

“陸祉年。”她對著手機,輕輕叫他的名字。

陸祉年:“嗯,我在。”

眼淚劃過冰冷的臉頰,是滾燙的。

“年過了,春天到了,奶奶就會好起來的。”

“對不對?”

她的聲音在顫抖。

陸祉年喉嚨有些乾澀,低聲回她,“嗯。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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