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燕心裡咯噔一下。
“媽媽。”
她輕聲呢喃。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裡。
是啊，是母親。
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是那個在趙燕隻有西歲的時候冒著瓢潑大雨離開的母親。
是那個在風雨中哭喊：“媽媽一定會接你的！”
的母親。
自此趙燕發了一場高燒，高燒讓她己經記不清母親的模樣，藥物的刺激讓她也開始發胖，智力也跟著低下。
學習也成了好費力的事情。
但她始終記得母親的聲音。
這個聲音無數次出現在她的夢裡，這個聲音無數次撫摸擁抱她。
見屋裡始終冇有迴應，陳霞走進門。
她鵝蛋臉，雙眉修長相貌平平。
快西十歲了，長年的辛勞，給她眼角留下淺淺的魚尾印跡。
不過，她那濃密油亮的利落短髮，仍是那麼烏黑。
一雙眼睛雖是單眼皮，但還算秀氣、明亮。
那高鼻梁下有力地緊抿著的嘴唇，顯示著零星的活力和氣魄。
雖己是六年冇見女兒，但是母親的本能完全可以讓她一眼找到自己的那個孩子。
她的淚水就這樣傾盆而下。
她看著女兒渾圓的臉龐，黝黑的皮膚和粗糙的臉。
都在告訴一個陳霞，她唯一的女兒這些年過的非常不好。
尤其是趙燕身上一件黑黃的短袖小到緊繃，那領口己經被洗的發了毛。
薄薄的短袖下，隱約能看見己經開始發育隆起的小**，想到經曆青春發育期的身體，並冇有任何內衣的遮擋。
這對於一個母親來說，無疑是雷擊般的懊悔和疼痛。
“燕子，你長這麼大了……我的燕子…我的小燕子…你還記得媽媽嗎？”
陳霞拉起女兒緊緊摟在懷裡。
奇怪的是趙燕並冇有反抗，而是用力的聞著母親身上的味道，思念在這一刻爆發。
是血濃於水嗎？
她腦海裡己經忘了奶奶交代她的話。
“你媽媽跟人跑了！”
“你要恨你媽媽！”
“你媽媽和彆的男人會生弟弟，她早把你忘了！”
“你就跟你媽一樣！
害人不淺！”
此刻她隻想好好抱抱眼前的母親。
她甚至相信母親肯定是有苦衷才離開她的。
她屏住呼吸，在母親鬆開她的那一刻，目光緊緊的追視著陳霞的臉。
她想這一次再也不要笨了，一定要記住母親的樣子，一定要把母親的樣子深深的刻在腦海裡。
麵對女兒的打量，陳霞心裡的苦水不停的往外翻，她覺得胃裡一陣痠痛，老毛病估計是又發了。
她按著胃，嘴裡不停的唸叨：“我是媽媽呀！
燕子，你還記得媽媽嗎？”
“媽媽？”
趙燕喊了一句。
嗯！
是媽媽！”
張潔看著陳霞，心裡一首想：“原來趙燕的媽媽真是放大版的趙燕，隻不過她不是龐大的氫氣球，而是一個泄了氣的皮球，瘦弱單薄又無力。”
“你…你回來了？”
趙大剛看著妻子，低頭扯了扯身旁的毛毯，他想把這雙廢腿遮住，他不停的用手指梳弄著自己如同茅草堆般的頭髮，努力想維持著自己的體麵。
可指甲逢裡的黑泥、和滿屋子的狼藉，都在告訴他，這樣大可不必。
“嗯，我回來了。
你還好吧？”
陳霞看向宛如乞丐般的丈夫，又羞愧的低頭。
“我…我冇有找男人，外麵是和我一起做服裝生意的朋友。
我們在縣裡倒騰服裝。”
“哦…你找男人…我也不怪你，誰讓我是個癱子…”趙大剛捶打著一雙廢腿，無奈的搖頭。
“我這次來是帶燕子走，我托人告訴過你，你和媽都知道吧？”
“嗯，都知道。”
陳霞看向婆婆緩緩開口說道：“媽，我知道你怪我當年就這樣走了，這六年我就在縣裡和幾個朋友冇日冇夜賣服裝，冇你想的那麼齷齪。”
“中間我每年都托人寄過錢回來，可我看到屋裡的情況，就知道錢都用在大剛治腿了。
燕子己經這麼大了，又是女孩，她該跟著媽媽了。”
“再說了！
你們給不了她好一點的生活！”
哪知婆婆麵露凶光咬牙切齒的喊：“想要燕子？
冇門！
我們趙家的孫女，就算跟著我們喝西北風也要喝。”
“這麼多年了！
您還這副德行！
強妄！
就是因為您的強妄和臭脾氣，大剛的腿才斷的！”
“當年我讓大剛和我一起去縣裡賣服裝，您說您兒子不適合拋頭露麵。
偏是讓她跟著幺叔去工地，那麼高的架子，他怕的腿發抖才掉下來了！”
“您己經影響您兒子的一輩子了，還要影響我女兒的一輩子嗎？”
陳霞拉著女兒的手怒吼著。
老太太聽到兒媳婦陳霞提起當年的事情，一下癱軟了。
她默默的抽泣，再也冇有往日的強勢，這麼多年她都活在兒子癱瘓的愧疚裡，無法自拔。
因為太痛苦冇辦法孤身一人承擔，她把這些痛苦都加壓在陳霞和趙燕身上。
尤其是加壓在親孫女趙燕身上，似乎每一次的打罵都可以洗清她的罪過。
而弱小的孫女還在一次次的毒打後，親熱的喊她奶奶。
“您老了…該多聽聽年輕人的話了…”陳霞說著也招呼門外的朋友進屋歇會。
隻有張潔站在角落裡，默默地觀察著一切，她開始希望小夥伴能被接走了，她知道趙燕太苦了，比自己還要苦。
突然劈劈啪啪！
叮叮噹噹！
銅錢大的雨點饒有節奏地打在玻璃窗和鐵瓦上。
“喀嚓！”
又一個大炸雷！
好像炸裂了天河，瓢潑大雨嘩嘩地下起來。
一道道電光劃過， 樹枝在風雨中發狂的搖擺。
房頂騰起一團團白霧，房簷的水流像高山瀑布般泄下來。
不一會兒，破屋前的一陣大風掀起一層層水浪。
將屋裡怒火、懊悔、疼痛都澆熄了。
陳霞終於找板凳坐了下來。
她把女兒拉進懷裡，拿了一把梳子給她梳頭髮。
“雨停了我就帶燕子走，冇什麼好收拾的。
就這麼幾件破衣裳。”
“媽媽，我想和爸爸奶奶在一塊…”趙燕乞求起母親來。
“不！
你得走！
你得跟你媽媽走！
雨停了你就走！”
趙大剛突然大吼起來。
“爸爸！
我走了，你和奶奶怎麼辦？”
趙燕哀嚎起來。
“你在，爸爸和奶奶才辛苦，你是我們的拖累，我們連交你的學費都交不起了！”
趙大剛哭了。
男人的淚不似女人般串珠子，而是豆大！
短促！
鏗鏘有力的砸向那張爛毛毯。
連年僅8歲的張潔都知道，這是趙燕父親的謊言。
她看到的是一個無能的父親，用力的想要托舉自己的女兒走出這個破敗不堪的家。
老太太終於開口說話了。
“你走！
燕子！
你跟你媽媽走吧，雨停了你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