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城北。
銀橋園區辦公大樓。
共贏科技公司的一間十平見方的會談室內。
兩個人隔桌相坐,像隔著楚河漢界般涇渭分明。
蕭林坐在背對門口的位置上,整個人沉浸在剛剛對話的衝擊裡。
畢業入職一年,自己每天兢兢業業,加班加點工作,感冒發燒了都不敢請一天假。
如今居然要被裁員了,而且還是公司想要白嫖的那種。
“宏觀環境不好,公司經營壓力大,真的有難處,也希望你能理解。”
“明天就是月末,公司希望你能簽署好這份離職申請,完成離職手續,這樣也不耽誤你找下份工作嘛!”
對麵坐著個四十多歲油光滿麵的中年人,是共贏科技公司的人事主管羅經理。
羅經理正滿臉堆笑的看向蕭林,一邊說著些空頭套話。
“羅經理,我工作上一直很努力。”
“而且,我經濟上真的不富裕,每個月還有房租。”
“就算公司要裁我,按說應該有…”
“公司這可不是裁員,是正常的人員變動。”
不待蕭林說完,羅經理就強勢的打斷他。
“小蕭你是個很優秀的年輕人,我記得進公司的時候,還是我招的你。”
“年輕人嘛,要勇於去闖,換個工作而已,冇什麼大不了的。”
“混職場講究一個好聚好散。”
“你放心,等你的下家公司背調,我一定會為你美言幾句的。”
“而且,你說你困難,誰家裡不困難。”
“優化名額已經定下來了,研發一部一個名額。”
“你看你們研發一部的員工裡,除了你誰應該是誰,你說個名字給我。”
蕭林被噎的說不出話來,氣勢頓時一弱。
羅經理見狀,又說道。
“這樣吧,小蕭你今天回家再好好考慮考慮。明天找我來簽,好吧,就這樣吧。”
十分鐘後,掙紮失敗的蕭林一臉落寞的走出會談室。
門關上的那一刻,羅經理的胖臉上瞬間冇了笑意,眼中滿是冷漠。
其實蕭林進入公司以來,工作一直很努力,周遭的同事們有目共睹, 這些羅經理心裡也有數。
若真的按道理,本次裁員名額本來也不該是他。
但在職場裡很多時候,打工人的命運都是由工作之外的事情決定的。
誰讓蕭林最年輕老實,也冇有背景,是個好拿捏的軟柿子。
他又隻知道乾活而不懂得和上司搞好關係呢。
而每省下一筆賠償金都能算成自己這個人事主管的業績,自己的位置也能坐的更穩些。
如今這年頭,想保住份工作不容易。
隻能死道友不死貧道了。
想到這兒,羅經理又恢複了此前油膩的笑容,拿起了桌上的優化名單,準備繼續下一場談話。
……
蕭林走回自己的工位,工作也不用去做了,坐在位置上發愣。
感受到周遭人或同情、或冷漠、或幸災樂禍的目光,蕭林隻覺得心中百感交集。
……
怎麼會是小蕭啊,這麼年輕又肯乾。
就是,小蕭每天加班加點,幾乎都是走的最晚的。
嘁,努力有什麼用,這不還是被裁了。
職場裡向上管理,搞好關係纔是王道。
這麼同情他,要麼換你替他被裁?
……
周圍人群的竊竊私語,斷斷續續傳進蕭林耳朵裡。
饒是自小困苦的生活造就了堅韌的個性,讓他保持了麵上的平靜,但他畢竟纔是個二十三歲的年輕人。
心中的不甘和屈辱感縈繞在他的腦海,令他心裡貓抓似的難受。
終於熬到下班時間,蕭林第一次卡著點離開了辦公樓。
“砰——”
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小屋,快速的關上房門,把世界都攔在了外麵。
蕭林大口的喘了幾口氣,這才覺得周遭的空氣又可以呼吸了。
他租住的是一居室的老公房,雖然隻有二十多平,但自帶廚衛和陽台。
在江州這樣的大都市裡,一個月三千的價格已經非常有性價比了。
在自己的單人床上躺了許久,直到外邊的天色暗了下來,蕭林才逐漸從打擊中恢複了過來。
自小他父母意外逝世,年邁的奶奶獨自將他拉扯大,卻在他考上大學後也撒手離去。
家境貧寒的他,一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考入大都市江州的重點大學。
畢業後又進入共贏集團這樣的江州本地企業工作,他的智力絕對不差。
但在今天,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從小自詡的聰明才智,原來在社會中是那麼的幼稚而無力。
小時候求學順風順水,一步一個腳印的往前走。
考重點高中,考重點大學,大學畢業後,找工作。
一路走來,麵前都有鋪好的道路,自己隻需要努力向前走便是。
但突然之間,他的生活要被人按下暫停鍵。
自己該怎麼辦。
堅決不接受裁員?
可自己人微言輕,無錢無勢。
就算真的去走法律仲裁,且不說最後能不能拿到賠償。
隻說撕破了臉皮,以羅經理那人品,自己找下一份工作怕也會受影響。
長時間冇有收入,生活該如何維繫。
但難道自己就活該吃這個啞巴虧,簽字走人?
蕭林越想越覺得心中煩悶。
掏出自己的老款手機,熟練的打開聊天app,點開柳文文的對話框,想和她傾訴一番。
但他的手指停在了半空。
“嗬,真是暈頭了。居然忘了和文文已經分手了。”
蕭林自嘲的苦澀一笑。
柳文文,是蕭林的前女友也是大學同學,兩個人是典型的校園戀愛。
上學那會兒,蕭林雖然家境不好,但成績優秀,高高瘦瘦,人長得也清秀帥氣。
而柳文文,則是學院出名的美女之一,不僅家境優渥,性格也是溫柔似水,還彈得一手好琵琶。
在新生晚會上,身著一身月白色旗袍,一曲十麵埋伏,驚豔全場。
不僅學校內廣受歡迎,更被好事者評委江州四大校花之一。
蕭林和她是同班同學,平時接觸頗多,一來二去,便走到了一起。
畢業後,柳文文選擇繼續讀研,而蕭林則因為經濟的壓力,放棄了保研的機會,出來工作。
兩人從大二開始走到一起,到如今已經四年了。
但逐漸踏上社會之後,兩人所要麵臨的問題,遠比校園裡要複雜的多。
最大的便是兩個家庭經濟實力的差距。
柳文文的父母明裡暗裡說了幾次要蕭林在江州買房子,才能考慮後麵的談婚論嫁。
可在江州這樣的大都市買房,對蕭林這樣的年輕人來說談何容易。
他工作一年雖然省吃儉用,但扣去房租水電和日常花銷,再去掉時不時和柳文文的吃飯禮物。
攢下來的積蓄纔不過七千多。
柳文文性子柔順,對父母言聽計從,漸漸的與蕭林有了隔閡。
而蕭林骨子裡也是個驕傲的性子,於是兩人間的裂痕便越來越深。
……
“蕭林,這是我最後和你發的訊息。
請不要再聯絡我了。
兩個人想走下去不僅僅隻是兩個人的事情,而是兩個家庭的事情。
我們真的不合適,我們分手吧。抱歉!”
……
看著最後收到的一條柳文文的資訊,蕭林心中苦澀。
那之後,他便再也冇有去聯絡過柳文文了。
骨子裡的驕傲,不允許他去做那些電視劇裡死纏爛打的事情。
這樣也好,不用再去說被裁員的事情了。
自己的經濟條件,也確實配不上文文。
蕭林自嘲一笑,躺回了床上。
此時,天空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窗外傳來陣陣鄰居們家裡的飯菜香味。
蕭林冇有吃晚飯,但他並冇有饑餓的感覺,也完全不想從床上爬起來做飯。
腦子裡胡思亂想著,一邊順手抓著一個物件在手裡把玩。
那是一枚淺灰色珠子,質地非石非玉,上麵隱有篆文浮現,看上去古樸神秘。
這珠子是蕭林自小當成掛件戴在身上,隻知道傳自蕭林的母親。
蕭林躺在床上,想著明天該怎麼辦,不一會兒竟是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不管了,先讓自己逃避一晚上吧。
時間已到深夜。
夜空中的星星,在江州繁華的燈光下,大多隱藏了起來,隻有少數還能執著的反射著光亮。
突然,一團銀白色的亮光,在蕭林房間裡亮起。
整個房間在它的光芒映照下,顯得明明暗暗。
是那枚灰色珠子!
珠子活物一般,在蕭林身邊不斷地轉著圈圈。
嘶——
刹那間,恍若閃電炸裂。
珠子內無數銀白色如水般的光華,激射而出,纏繞住了蕭林的身軀。
銀白光華緩緩彙聚到了蕭林眉心處。
進入了他的身體裡,消失不見。
房間內靜寂無聲,隻聽到蕭林隱約的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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