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坐在車裡，靠在長離的肩上。長離一隻手攬著他肩膀防止他隨著馬車的晃動撞到哪兒了，另一隻手則是在配製控製體溫的藥物。
李相夷喘著粗氣，身中碧茶之毒本就體弱，在海裡泡了那麼些天鐵定是要發熱的。回了趟四顧門情緒起伏那麼大，滿身的刀傷還都感染了個七七八八。他能撐到有人發現他已經是萬幸了。
李相夷恢複了一些意識，想要直起身體又被長離皺著眉頭一隻手按了回去。
“彆強撐，小心一會兒在脫力，磕著碰著了。”
“酒姑娘？”李相夷小心翼翼的試探性喊了他的名字。
“嗯~彆怕~會好起來的。來~”長離把配好的藥液湊到他嘴邊“喝了吧~退熱的。”
“酒姑娘怎麼會在這兒？”李相夷說話是有氣無力的。
“我來找你……”長離把小藥碗湊到他嘴邊“我是為了你才趕過來的。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聽話，趕緊把藥喝了吧。”
“酒姑娘還真是滿身的謎團。”李相夷苦笑一聲“我這樣一個人……有什麼地方值得酒姑娘千裡迢迢從揚州城趕過來的？”
“李相夷……”長離把藥給他灌了進去“值不值得隻有我知道。”
“我們現在要去哪兒？”
“無了大師帶你回寺廟裡給你治碧茶之毒。”長離說完朝著外頭喊道“大師，快到了嗎？”
“還有一會兒~”
“哦好~”長離裹緊了李相夷身上的披風“還要一會兒，你再休息一會兒吧。”
李相夷雖然搖了搖頭表示不必，可實際還是在馬車的搖晃中熟睡過去。
……
金針刺入各個穴位，無了大師使用梵術逼毒。
李相夷猛的吐出一口黑血。內力上湧，金針被震飛。
“和尚……你又用這梵術把我從閻王爺那裡搶了回來。”
“嘿嘿~老衲何德何能，是李門主命不該絕。”無了長歎一口氣“李門主全身經脈寸斷，碧茶之毒也早已蔓延全身。若非你自有絕世無二的內功心法揚州慢，護住心脈一絲生氣，老衲也是迴天無術啊~”
和尚給他倒了一碗湯藥，李相夷接過湯藥，看著其中倒映著的自己，那張臉已不同往日。他很清楚，這是使用梵術的代價。
“梵術也隻是接續經脈之法”無了撿起地上的金針“競爭也隻能將入腦的碧茶之毒引出，無法真的解毒。老衲挽回不了李門主這一身絕世功夫，隻能勉強為你留下一層內力。這數道金針也是讓你受儘了折磨啊，讓你容貌和身形日漸變化，故人相見也難識！”
李相夷一口喝儘藥中的湯藥“李相夷已不是李相夷。這可是命數……”
“李門主傷在三經，還需儘快回四顧門，著門下和江湖好友尋求救治之法。”無了和尚勸解道“否則恐年壽難永。”
他哪裡知道，現在的李相夷並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啊。
“和尚……”李相夷看向無了。他並不是盼望得知自己的壽數，隻是單純的想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間可以去尋找師兄的屍體“我還有多久可以活？”
“勉強支撐十年。”
李相夷扯出一個微笑“十年……你幫我從閻王爺那裡討來了十年的命數……不虧。不過還請和尚違心幫我打個狂語，若是有人問起來，你不曾見過李相夷。世上再無李相夷，還有四顧門，我也不可能再回去了……走了~”
李相夷起身要走。
“李門主……你年紀輕輕卻如此放任身隕……豈不可惜呀！況且那碧茶之毒已存於你肺腑之中，必會時時折磨你。萬一哪天強壓不住，再次入腦，你恐將為幻覺所困，最終……”
“最終成為一個瘋子……”李相夷接過他的話，他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結局，說得很隨意“瘋著死很好啊~無知無覺……也無甚可惜。”
“老衲不知李門主心中想要避什麼，如此決絕要去。”
李相夷卻越過他的身心看到了後麵的心經“一念心清淨，蓮花處處開。”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和尚，你這個禪語好的很。”他歎了一口氣，低聲說“了悟了”
“李相夷已葬身東海”李相夷推開門走了出來“從此這世上隻有李蓮花了。”
“什麼李蓮花？”一個突兀的聲音引得兩人看了過去，麵前之人做男子打扮，一身勁裝，臉上雖戴了麵具，但李相夷還是聽出了她是誰。孟長離摘下麵具淡淡的微笑著“李相夷，不過半天不見，你就要改名字了？”
“長離施主”無了行了個單手禮“你回來了。”
“是，小和尚說你在給他施梵術，我便冇有過去打擾。”
“施主可是取到了自己要用的東西？”
“東西早就已經備好，不過是下山去取罷了。李蓮花，進來吧。”孟長離撇了撇頭示意他進屋。
“我應該叫你酒姑娘……還是玉麵公子？”李相夷站在原地冇有動作，隻是柔聲問道。
“我叫孟長離。名字不過是一個稱謂，你想怎麼叫都可以。就像你，不也改了名字嗎？李蓮花，倒是挺好聽的。那我可以叫你花花嗎？”
“長離姑娘……我們似乎……不熟。”李蓮花語氣都帶著疏離，眼神帶著防範。他敏銳得捕捉到了孟長離眼中閃過的一絲受傷。
“不熟？”孟長離故作輕鬆“我可是你的債主哦，你忘了當初答應我什麼的？”
長離走近李蓮花，輕輕拉住他的手“李蓮花，你可能不知道，我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希望你獲得幸福的人了。我不會害你的，絕對不會！我千裡迢迢，曆經磨難趕到這裡來，就隻是為了讓你有一個美好的結局。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我，不要懷疑我……”
“我不懂……”
“你不必懂……你隻要知道就好了。”長離低頭理了理他的袖口“你隻要知道我是個值得信任的人並且信任我就行了。”
“走吧！”長離抬起頭對著他微微一笑“老和尚結束就該是我了。”
李蓮花被扯著進了一旁的小屋子。一進屋便是濃濃得藥香，屋裡有一個浴桶，裡頭是黑乎乎的藥。
“脫吧”
“這……”李蓮花有些猶豫。
“不是吧？花花~在醫者麵前你還講究男女大防呢？”長離威脅挑眉“你放心，我見過的**男人比你見過的犯人都要多，快點脫了進去。你要實在害羞，穿個褻褲也行，不影響的。”
孟長離催促著，李蓮花也不好扭捏，隻得脫了衣服。
長離微微蹙眉，抬手撫摸著他胸口的那道傷口，李蓮花不自在的往後縮了縮“果然~”聽著她喃喃自語，李蓮花微微挑眉“什麼果然？”
“因為是我……因為是你……”孟長離的語氣染上一絲傷感。因為規則不想讓他好起來，所以她治療的刀傷好的異常緩慢。所有藥效都被狠狠壓製了。
可她真的不甘心！若不是規則的壓製，用她的血作為藥引，碧茶之毒完全可解。
十年……該死的十年！
也就是說，即使她用儘心思，即使她忍受了那麼多年的痛苦才換來了這一身的毒血。李蓮花還是要忍受十年之苦，這實在太可笑了。她的努力與付出到底算的了什麼。
可是抬頭看到花花那張慘白的臉，長離把所有的負麵情緒全部趕走。她的存在並不無用，雖然作用微小卻也絕對不是無用。萬事開頭難，一切纔剛剛開始，不急。她這隻小蝴蝶一定能引起颶風的！
李蓮花感受著她眼神的變化，在他麵前，這人好像總是異常的信任他。很奇怪……這種無條件的信任真的很奇怪，明明他們並不熟悉纔對……
李蓮花泡進藥桶，冇有半炷香的時間便覺得內力混亂的厲害，想要壓製下去卻被長離阻止“彆擔心，是正常現象。不要壓製它，任由它暴亂。”
玉瓶打開，一隻白色的胖乎乎的小蟲被長離小心翼翼的取出來。
“花花”長離囑咐的異常認真“相信我，不要抗拒。還有不要放棄。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有很多人盼望著你能長命百歲。”
蟲子被長離按進李蓮花胸口的傷口裡。
李蓮花冇有拒絕，一個將死之人有什麼好怕的呢？
他已經……冇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
“呃……”心口劇烈的疼痛，心臟似乎是要炸開一樣。太疼了！
“花花……”長離心疼的拉住他的手“彆怕！彆放棄，也彆抵抗。”
孟長離單手快速施針，李蓮花的內力被攪得天翻地覆。被梵術強壓下去的碧茶之毒再次遍佈全身。長離快速施針，封住他的大腦，免得毒素入腦。
第二隻蠱蟲被操控著從傷口進入他的身體。
雖然孟長離無數次都在暗罵笛飛聲下手太狠，不過也要感謝有這個傷口，它離心口很近，長離從傷口處放了兩隻蠱蟲進去。一隻是醫蠱，幫助他恢複身體的。一隻是子蠱。
這對子母蠱原是母蠱需要毒物才能活，子蠱能吸收毒物。所以子蠱會聚集宿主體內的毒素，然後再由母蠱的載體全部吸收，常被用作轉移毒素。
醫蠱鑽入李蓮花的心臟，從而護住並滋養他的心脈。而子蠱雖然現在安分守己的待在心臟附近，但這是因為內力動盪，毒素最強處便在心脈附近。等它吸收完心脈附近的毒素便會遊走於五臟六腑。到最後全身的毒素都會被它吸收乾淨。
至於這個速度，按正常來說最多隻要一年就能把五臟六腑的毒全部引出來。可這破法則一定會撐個十年，長離已經做好了長期作戰的準備。
李蓮花隻覺得內力逐漸平緩下來，心口卻異常舒適，好像壓在上麵的東西被挪開了一樣。
強壓下口中的腥甜，長離知道，她成功了。不敢鬆懈半分，生怕法則再次搞鬼，孟長離撤針，把一顆藥丸湊到李蓮花的嘴邊“吃下去~”
李蓮花看了她一眼，乖乖張嘴吃了下去。藥丸剛入口就引得花花皺了皺眉，那藥丸雖是入口即化卻滿是血腥味，就像是喝了一口誰的血一樣。
“嚥下去！”長離微微蹙眉“我知道吃起來感覺不太好，但是是很好的藥材，嚥下去。”那可是用她的心口血製作的，害得她半死不活才煉出來一顆，可不能浪費了。
李蓮花看著長離的眼睛，聽話的嚥下那藥，長離這才鬆開了眉毛，似乎是鬆了一口氣似的，表情也平緩下來。她微笑著理了理李蓮花亂糟糟的頭髮，這樣的溫柔叫李蓮花心中的疑問更大了。
長離提前準備心口血製作好此藥，就是為了防止法則打壓她，叫她煉不成那藥。
她以幼兒的形態進入此界，又忍受十幾年的苦楚，換得一身毒血。如今她的血能壓製萬毒，為眾毒之首，這也是法則內的一條。即使法則再壓製它的效果，她的血能夠解碧茶之毒也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這就是她製造的漏洞，以幼兒入界，使得法則不能夠將她殺死。用十幾年的苦楚換的這金手指一般的血肉，因為不是外掛，所以法則也不能夠完全壓製它。
這便是長離換來的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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