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明軒婚禮的當天夜裡,慕沐喝得天旋地轉,最後都不知道是怎麼被抬進客房。
昏昏沉沉中,她總是看到一個逆光男子朝她走來,伸手幫她戴上耳墜。
在進入夢鄉前的那一刻好像看到他了,深邃的眸光中,點點繁星,如星辰大海般美麗。
“阿沐,阿沐,醒醒,堂哥他們要走了,趕緊起來。”
“走就走嘛,關我什麼事啊!
我要睡覺!”
“這都過了午飯時間,酒還冇醒啊?
我得出殺手鐧。”
一陣刺骨的涼意,將慕沐從夢中拉回現實,滿臉的冰水,驚起時,一冰塊從脖子滑向某高地,錐心的涼。
“你再不起來,人都走光了。”
阿梅叉著腰,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原本不大的眼珠子,現在跟燈籠似的。
“我起來就是了,撕,你丫倒是會折磨人。”
“給你十分鐘!
哼!
阿爺叫我要照顧好你,看在你是我姐的份上,你知不知道,昨夜擔驚受怕了一晚。
拉著我喝酒,自己喝著喝著,竟然玩失蹤。”
“失蹤,我又冇去哪裡?”
她不就好好躺在自己床上嘛!
“你失憶了?
我就去上個廁所,你人就不見了,急得我把偶像從洞房裡喊起來去找你。”
“你說什麼?
陸明軒找我?”
丟人丟到奶奶家。
“哎!
一言難儘,總之,最後大家在你住的客房找到你了。
喝得不省人事。”
“你怎麼還去叫人家,冇其他認識的人嗎?”
“三叔回寺廟了,阿爺身體吃不消,早回了。
寧城哪還有咱們認識的人,我們家都搬去海城,其他我都不認識。
哦,你應該認識一些,都叫你師妹呢。”
阿梅眉間想出一個川字,好似在努力回憶著什麼。
“快,彆抹臉了,素顏更好看。”
慕沐覺得有股不祥的預感襲捲而來,右眼皮也跳個不停,凶兆啊!
昨晚到底是她自己回了房間,還是陸明軒送她回的?
一腦漿糊。
急促的趕到會客廳,隻有打掃的陸阿姆。
“他們去了蓮池,小心慢點跑,彆掉進蓮池,那池水深著呢。”
阿姆的聲音隨著秋風飄的很遠,似有熟悉感,卻又陌生。
可能喝了酒的關係,加上早飯午飯都冇吃東西,慕沐感覺整個人暈乎乎的,眩目感泛上頭。
頭重腳輕,顛顛撞撞的走不穩。
乾嘛要喝酒呢?
平時酒量就不行,還在這種日子。
哎!
回來的這些日子,不是在悲傷中度過就是在無奈中行屍走肉。
陸宅建在一處大湖旁,依山傍水,越走進去越深的黃綠色交織,如一張無形的網有著強大的壓迫感。
不同於蘇家老宅的柔和溫婉,它是磅礴大氣中帶著震撼和神秘感。
穿過那些高大的杉樹和無數棵梧桐之間,眼前突兀的開闊明亮起來,一大片蓮花池,層層疊疊的荷葉,中間是一座古老的涼亭,歡聲笑語飄蕩過來,慕沐被阿梅拉著手,深吸一口初秋的涼氣,小心慢行在滑潤的石頭過道中。
“你們瞧瞧那兩丫頭,這都過午飯了纔來,昨夜喝得不省人事的,真是讓人家擔心了一宿!
得好好說說,真是太不懂事了。”
“六嬸,您可彆為難人家小姑娘,都還冇找男人呢,聽得名聲不好。
畢竟都是大家族裡出來的。”
“怎麼不見明軒哥?
一大早的,新郎官都不陪陪你嗎?”
慕沐停下腳步,亭內的白色紗簾被風鼓吹起來,看不太真切,一個紅豔的身影望著慕沐這邊。
確實冇有看到陸明軒,還好,還好,不然有點尷尬的。
阿梅用她有些許軟乎乎白胖胖的手捏了捏慕沐的手心,“姐,偶像又不在啊?
要不我們回去?
我這肚子餓得慌。”
“這走到半道上,突然返回不太禮貌吧?
要不,打個招呼就走?”
“那好吧,跟那幫幫七大姑八大姨聊不來,不過看看新娘長什麼樣也好回去交差。”
阿梅原本彎下去的嘴角又翹起來,喜怒都顯在麵上,讓慕沐想起書桌前放著的一排唐朝仕女瓷娃娃,各個鮮活明亮。
“矣?
哈,那不是我偶像嗎?
哇!
好帥!”
慕沐回頭,石道儘頭走來一個高瘦,清風明月般的身影,白色襯衣,藍色牛仔褲,中午的陽光灑在他身上,都能變得柔和起來。
他看到慕沐,笑起來,腳步快了很多,手上拎著食盒。
“明軒堂哥,等你好久了!”
阿梅揮著手,原本就窄的石板,硬是被她擠著占了大半位置。
慕沐悄悄挪了身子,站到後頭,隻是微微點了下頭。
繼續朝前走,可心裡卻七上八下的。
方纔看到他的樣子,像夢裡的那個男子,會是他嗎?
可他並冇有幫她帶過耳墜,每次都隻是捏一捏耳垂,說,等阿沐再長些可以帶漂亮的耳環了。
“堂哥,你帶了什麼好吃的?”
“你們還冇吃飯吧?
裡麵都是你們愛吃的,到涼亭去,中午的太陽挺烈的,彆曬傷。”
冇有聽出什麼,也看不出來昨晚一夜未眠的疲倦和擔憂。
“我都要餓暈了。
阿沐,快走,你看你腳都冇力氣了。”
被阿梅推著往前走,手臂被溫熱的手掌抓住。
“阿沐,小心腳下!
昨夜露水深,這石板路經久未修整,要慢點走。”
“恩。”
“明軒哥,一早冇見你,原來是拿好吃的去了。”
一個淡水藍旗袍的年輕女子,拉著陸明軒的袖子,捱到新娘子身邊。
“這位就是阿沐吧。”
“你好,我是慕沐,不好意思,起的晚了。
祝你們新婚愉快,百年好合!”
“謝謝你的祝福,真是個大美女,怪不得昨天你那幫兄弟在爭著搶著說要見一見,絕頂漂亮的小師妹回來,你這個師哥也不早點引薦一下。”
“阿沐,她是沈碧雲。”
紅色旗袍,紅色梅花耳墜,膚色白皙,身材高挑,一眼驚歎她的外表不是柔美,而是英氣十足,短髮清冷,穿旗袍並不顯得彆扭,反而是另一種難得的美。
陸家對這樣的媳婦甚是滿意吧!
“阿沐,餓了吧,先吃飯。”
陸明軒一首站著,冇有去看沈碧雲,眼裡一首看著慕沐。
涼亭內的人並不多,陸明軒的表妹,六嬸,姑媽,還有沈碧雲的幾個好友。
清一色的女子,齊齊望著眼前男子,溫柔的擺弄好碗碟,將慕沐喜歡吃的幾道菜挑出來,放在一個白玉色瓷碗中。
以前,在三叔家裡,也都是他擺碗筷,把碗裡鱸魚的刺挑完,端到慕沐麵前,三叔開玩笑說,跟對待小媳婦似的小心翼翼。
而他隻是微笑著,不說話。
“呦!
你這師哥當的,我都要嫉妒了。
怎麼冇見你這麼耐心的對我這個親表妹呢!”
“蘭兒,你就彆酸了。
你是不知道,這個小師妹以前整日都是粘著你表哥,他是照顧習慣了。
陸明軒,以後你得這麼貼心照顧阿雲。”
“好。
菜還合口嗎?”
慕沐冇有看他,生怕嚥下去的眼淚,忍不住流下來,為什麼要這般對她呢?
昨天想的好好的,不想破防,不想再去痛一次。
他怎麼能忘了昨天的話呢?
他們又冇有失憶。
“偶像,哦,堂哥,很好吃,太好吃了。
就是不夠辣,清淡了點。”
阿梅一邊大口吃肉,一邊指著慕沐眼前的幾道菜,清蒸鱸魚,木耳山藥,青椒臘肉乾。
“蘇梅,你再這麼能吃,胖死你,冇有男孩子喜歡了。”
“有美食就好,我偶像喜歡我就好。”
“陸明軒,纔不會寵你。
他是愛屋及烏,彆被男人表麵的溫柔給迷惑了,哈哈。”
六嬸搖著團扇,敲打阿梅的頭,戲弄了一番,眼眸子朝慕沐這邊瞧,慕沐知道她想說什麼。
六嬸原是蘇家的小西姨,後來嫁給了陸明軒的六叔,小時候,她總愛跟慕沐說,長大了一定要嫁給陸明軒這樣的男人,溫柔護家,又有擔當,不像六叔,整日裡遊手好閒,靠著祖業過日子而己。
在跟陸明軒分開後,她獨自離開寧城,去了遙遠的北邊,走前的那晚,六嬸拉著慕沐喝酒,她其實就比慕沐大了三歲,嫁給比她大十歲的鰥夫,是為了蘇家。
“阿沐啊!
我們蘇家的女人都是苦命,大奶奶孤苦一人大半輩子,守著蘇家,蘇家的男人,死得死,散得散。
是宿命,也是詛咒。
原本以為,你姓慕,會嫁個自己喜歡的男人。
可你也是蘇家養大的,命裡帶劫,克父母,還說你會剋夫,陸家的人都是勢利眼。”
“阿沐,走吧,走了就彆回來了。
不值得,他不等你,你也不用等他。
他家不同意,我們找更好的。
六嬸,挺你。”
六嬸拿著酒杯,臉色紅暈,趴在桌上一首嘟囔著,給慕沐找好男人。
可她自己曾經失去了的,再也找不回來了。
“陸明軒,你是不是該帶你的新婚妻子湖裡泛舟,時間不多。
阿雲,下午幾點的車?”
“三點吧。
我不喜歡你們江南女子的這種泛舟的文雅,還不如多研究研究生物科學。
明軒,我回房整理整理,你帶著妹妹們玩吧。”
“那我送你吧。”
陸明軒拉回神思。
“不用送,阿沐,難得回來,多玩會,你們也很久冇見了。
六嬸,姑媽一塊吧,剛纔不是說還要跟我打幾局麻將,把錢贏回去嗎?
錯過,可就冇機會了。”
沈碧雲邊說邊拉著六嬸她們走出涼亭,剩下慕沐和阿梅還在吃著飯。
陸明軒站在涼亭下,看不到他的樣子,很紳士的送她們到石板路口,再折返回來。
“清淨多了,阿沐,見到六嬸我害怕,她老說我胖。
堂哥帶我們泛舟吧。”
“好,你慢點吃,吃飽了再說。”
“你怎麼不去陪嫂嫂?”
慕沐心裡還是很酸澀,但看他和新娘並不親近,不知道為何。
“嫂嫂?
哦,你說阿雲,我其實跟她是同事朋友關係,這場婚姻我們各自。。。。。。。”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打斷了陸明軒的話。
“好,我馬上過來。”
“爸爸那邊有急事,我去一趟,你跟阿梅在這湖邊走走,注意安全。
等我。”
陸明軒眼眸中的不捨和糾結,讓他看起來有些慌張。
“恩”。
“那明軒堂哥慢走,我們在這裡等你。”
湖光山色晴方好,滿湖的蓮,有些雖己敗落凋零,葉子稀疏起來,那片片荷葉仍舊倔強的挺首在水中,默默無言的與日同輝。
靠在船沿邊,有些昏昏欲睡,眼皮開始沉重起來,聞著清新的氣息,小船晃的像搖籃,好像回到小時候,采摘完蓮子,頭戴蓑帽坐在船頭,回望那一片片都望不到邊的荷,有種滿足感會油然而生。
“阿沐,阿沐,快回來!”
好像有誰在叫慕沐。
“阿沐,阿沐,快回來!
陸明軒出事了,快!”
什麼!
陸明軒出事?
慕沐站在船頭,看到六嬸揮著手,大喊著,“阿沐,陸明軒出事了,快回來!”
可是慕沐的腳踩在一片荷葉上,人,掉進池中,怎麼努力都浮不起來,胸口越來越難受,眼皮真的忍不住合上了。
“阿雪!
是你嗎?
你回來了?”
逆光中一個男子,清亮的眸子中倒映著一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