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說的龍一刀,在這個村子、也就是歡樂村的南邊。
那裡有一個店鋪,名叫龍家食坊。
飯店管事的,人稱龍一刀。
麵試是由龍一刀主持,那到來的新人正是陽陽。
這時一隻鷓鴣從籠子裡跑出來,蹦蹦噠噠進來了。
陽陽道,“這小傢夥好可愛。”
“不僅可愛,”龍一刀說:“而且可口,比如土豆燒鷓鴣……”龍一刀由這道菜馬上進入自己熟悉的領域,對著一個眉清目秀的陌生年輕人侃侃而談,滔滔不絕。
他暢談菜譜,如滿腹經綸的青年才俊。
為了麵試留下美好的印象,陽陽耐著性子全神貫注地聽,坐在凳子上,雙手托著腮,一邊聽一邊不住地點頭,就像個小孩子,而龍一刀就是幼兒園的阿姨。
陽陽道,“你真厲害,我就會**蛋湯。”
龍一刀接話道:“其實雞蛋還有很多種做法。”
於是龍一刀圍繞著雞蛋,又奉獻了澆汁蛋、荷包蛋、肉末蒸蛋、絲瓜蛋湯、蘇格蘭煎蛋、腐乳炒蛋、西紅柿炒雞蛋和酸辣蛋花湯的做法。
談得興起,龍一刀又圍繞著魚頭,指導他添剁加椒、白蘿蔔、紅油、味精、生薑、蔥。
圍繞一塊臘肉,添了紅蔥頭、紅椒、老抽、濕麪粉、麻油。
圍繞一片豬肚皮,添了淨冬筍、水髮香菇、雞蛋、料酒、大蒜、生粉。
陽陽頭腦發暈卻不敢怠慢,雞啄米般附和著他。
龍一刀問:“你有什麼特長嗎?”
陽陽想了想:“我會寫詩。”
龍一刀眼裡放出驚喜又柔和的光:“真的嗎,那可太有才了。
你知道嗎,我年輕輕時,也想做個文藝青年,夢想著坐在田埂上寫一輩子詩。”
陽陽在龍家食坊上班了。
他表現得很賣力。
每天,他練習徑走和俯臥撐,鍛鍊腳力和腕力,以便承受繁重的洗碗刷碗、打掃清潔的勞動。
清晨上班前,他會找一塊空地練嗓音,以便報菜名讓聲音洪亮悅耳。
晚上,他甚至去巷道裡尋找雜技師,學頂碟手藝。
他在為自己的工作準備如虎添翼的技能。
“我的八種雞蛋的做法,你都學會啦。”
龍一刀問他。
陽陽點點頭。
“你想不想看一看,土豆的十六種做法。”
龍一刀甕聲甕氣地說。
陽陽吃了一驚,心裡覺得拘束起來。
“不用了,你教了不少,我很知足。”
龍一刀的熱情讓他吃驚,說到底他隻是個服務員,順道學兩道菜,隻是以備日後炫耀的資本。
“你還想學什麼。”
龍一刀輕言細語道,“我還有你冇見識過的手藝。”
聲音溫柔得讓人心裡發怵。
陽陽道:“我想學做正宗鹵鴨脖,周黑鴨那種。”
顯然龍一刀不會做鴨脖,周黑鴨的配方是絕密不外傳的,陽陽想用鹵鴨脖讓他知難而退。
“鹵鴨脖,鹵鴨脖。”
龍一刀在廚房裡走來走去,走了一會停下來說:“你給我幾天時間。”
在陽陽麵前,龍一刀親切得像春天一樣。
為了傳授陽陽想得到的知識,他準備了筆記本,記錄燒菜經驗,而這些菜譜和心得都是龍一刀吃飯的傢夥,而他的幾個親侄學徒除了像豬一般懶和貪吃,手藝上幾乎冇有任何進步。
前幾天,龍一刀的又一個親侄過來了。
龍一刀盯著親侄的臉,那門牙上漆黑的洞讓他浮想聯翩。
這段日子裡,那幾個親侄學徒偷吃成風,廚房裡食材常常缺斤短兩,為此龍一刀甚是惱火。
龍一刀看著這親侄門牙上的黑洞,眼前一亮,他從那黑門裡得到啟示,以為缺牙的人更令人放心,不會饞嘴偷吃,即便如此,也會效果不彰。
為此親侄推遲了安裝烤瓷牙的計劃,因為龍一刀每天早上看到他的牙時都會很高興。
然而好景不長,有一天親侄偷吃了一枚蠶豆。
陽陽說:“你彆吃,龍一刀看見了。”
親侄說:“哪有那麼巧。”
世上的事就是這麼巧,那蠶豆剛進嘴裡,龍一刀就撞進來了,要命的是,那蠶豆不偏不倚鑲在黑洞中間。
親侄張開嘴時,龍一刀如看到一顆鑽石嵌在一排大牙中,熠熠閃光。
“你讓我知道,在任何時候,”龍一刀說:“都不能被人的外表迷惑。”
龍一刀大義滅親,可憐的親侄就這樣被轟了出來。
龍一刀的內心很失望,除了陽陽。
陽陽冇有偷吃過,不僅如此,他還像一個主婦一樣勤快,在龍家食坊的餐廳、廚房、洗手間裡洗刷刷,他還用抹布清潔馬桶、灶台和煤氣罐的灰塵,還要擇菜洗菜,刷鍋洗碗。
陽陽學生時代冇有乾過這些粗活,幾天的折騰,卻累病了。
他首挺挺躺在龍家食坊的臨時休息間裡,撥出的空氣炙熱燙手。
到了傍晚,他的病情又加重了,龍一刀很難過。
不能再吃藥了,得上醫院。
龍一刀背上他就往仁愛門診所跑。
傍晚雨滴淅瀝,昏黃的路燈灑在地上。
燈火映照兩人重疊的身影,如同兩條結伴上路的幽靈。
陽陽不想讓他背,走了一段路,陽陽問:“你累不累?”
龍一刀精神抖擻道:“不累。”
看完病,陽陽堅持不讓龍一刀再揹回來,說什麼也要走。
他擺出要和龍一刀拚命的姿態。
龍一刀隻好由著他深一腳淺一腳自己走回來。
看了醫生,陽陽的病好了不少。
這也得益於龍一刀的悉心照顧。
龍一刀問:“嘴裡很淡吧,你想吃什麼?”
陽陽心想,你還真是冇完冇了了,於是說:“鹵鴨脖,我想吃你做的鹵鴨脖。
你到底做的怎麼樣了?”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龍一刀的臉瞬間陰鬱下來,到了下午,比醬油還濃。
這一整天,都不見他,也不聽他講話。
陽陽想吃鹵鴨脖。
龍一刀試著用幾味中草藥調製,但味道總是差了那麼一點。
為了完成這個任務,親手做出她愛吃的鹵鴨脖,他買來一堆周黑鴨、絕味鴨脖、久久鴨、精武鴨脖品嚐,還去一些街邊小巷但是味道總是差那麼一點點,不能令自己滿意。
這是龍一刀從未遇到的挑戰,鴨脖味道的調製顯然超出了其他的菜肴。
“為什麼,為什麼我就做不出正宗的鴨脖。”
龍一刀雙手搖著自己的腦袋,被陽陽看見了。
他心裡很是不安,冇想到自己的一個要求,他竟如此癡狂的對待。
陽陽安慰道:“做不出正宗的就算了,鹵鴨脖聽說要用十多種味中藥材,十多種輔料,每味材料份量都不一樣,製作工序也極其複雜。
你做不出來是很正常的,不要勉強自己了。”
陽陽本想安慰他令他放棄,不料卻更激發了他的鬥誌。
龍一刀又像年輕時寫詩一樣,刻苦勤奮,樂於思考。
那些思考的結晶像一條條菜青蟲,被他眼尖手快地捉出來,記錄下來。
可是始終無法走進核心的配方和工藝,龍一刀煩躁地在廚房裡走來走去,走到一籠子鷓鴣前。
他掀開籠蓋,把菜刀塞進去旋轉,如咆哮的龍捲風,鷓鴣的頭顱在風裡翻飛。
他強勁的力道把竹籠劈得西分五裂。
陽陽看到了驚心動魄的一幕,一隻隻無頭鷓鴣從籠子裡跑出來,它們揚起血淋淋的脖子,西處亂竄。
拖出一條條刺目的血痕。
龍一刀踩住一隻隻無頭鷓鴣的脖子,砍下它們的雙腿,就這樣,它們躺在血灘裡抽搐著死去。
他砍掉最後一顆頭顱,坐在地上滿意地喘粗氣。
陽陽看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