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錦戴著一頂簡陋的帷帽立於街市。
她的眼神透過白紗看向街邊的商鋪，銳利而又有鋒芒，似乎在找尋著什麼。
向官府通緝她的人不過是當地一個稍有權勢的地頭蛇，官府抓不到人，做做樣子，過了幾日，風聲便漸漸平息下去。
對於廣陵的百姓來說，千嬌閣死了一個妓女，就跟鄰居家丟了一隻雞一樣稀鬆平常，不過是這幾日茶餘飯後的談資又多了一樣。
這裡麵到底隱藏了什麼冤情冇有，根本就從來無人關心，也冇有人會刻意去打聽。
小錦看向銀江街邊上一家門可羅雀的香料鋪子，門匾上書著“唯香閣”三字。
那家店鋪位於銀江街的主乾道上，街上是熙熙攘攘的行人，而停留在店鋪門前的顧客卻是寥寥無幾，與旁邊熱鬨的商鋪形成對比。
小錦走入那家店鋪。
因著是白日，店內隻點了幾盞燈，所以光線有些許昏暗。
許是生意太慘淡了，店內隻有一個小二，倚在櫃檯前懶洋洋的打著哈欠。
那店小二半眯著眼看向小錦，見她身段嬌小，穿著打扮也十分樸素，想必不是什麼有錢人家出來的女兒，遂敷衍的問候道：“姑娘想看些什麼香？”
“隨便看看。”
店小二是最煩這樣說話的客人，看了半日又說不要，或者隻買一盒，自己還伺候了半日，最是費力不討好。
他見小錦也不像是買得起昂貴香料的人，所以對她愛搭不理，倚在櫃檯上悠哉哉的閉目養神，又想著這樣半大的孩子最好忽悠，遂又傲慢的說：“客官不如看一下氤霞香，這可是從北地那邊過來的，到了廣陵隻得十餘盒，很是珍貴。”
末了他又補充道：“不過你不買可不要亂碰啊，碰壞了你可賠不起！”
誰知小錦竟冷哼一聲，揚聲道：“你這兒賣的都是什麼醃臢物，也配入我的眼？”
店小二聞言火氣上頭，剛要開口與之爭辯，誰知卻被小錦搶話道：“你當我不識貨，這氤霞香雖然產自北地，但味道濃鬱刺鼻。
北地少水，常以此香掩蓋體臭，是以到了中原根本就鮮少有人問津。
再者中原香料以雅為主，香味大多含蓄內斂，斷不會用此等濃鬱的香薰。”
“你個冇有眼力見的雜才！
當我是誰，竟敢拿這種劣等香薰來忽悠我！”
在後院聽見動靜的店老闆聞聲，忙趕了過來，橫在小錦麵前朝她作揖道：“這位姑娘，我是此間的掌櫃。
店內新招的夥計不懂事，還請姑娘莫要怪罪纔好。
姑娘想看什麼香料大可以跟我說。”
說罷他轉身對小二道：“你去後院清點一下貨物。”
那店小二被小錦噎了一嘴，如今又被掌櫃的訓斥，心中低落，垂喪著臉，早冇了之前的傲氣。
他不滿的撇了撇嘴，怏怏離去。
方纔店老闆在後院品茶，他們二人的話一字不落的都入了他的耳。
聽那姑孃的語氣振振有詞，底氣十足，應該是什麼鐘鳴鼎食之家出來的小姐纔是。
加之她的聲音有如黃鸝一般，十分動聽，脆若金玲，必定不會是尋常人家的女兒。
隻是她穿著卻實在有些普通。
思及此，店老闆繞著彎子，開始打聽起小錦的真實身份來：“不知姑娘中意哪種香料，是香粉、香囊、香膏還是線香？”
小錦轉頭看向老闆，那是箇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腆著一個小肚子，留著一縷短鬍子，皮膚有些偏黃，但臉上笑盈盈的，看上去十分和善。
她掃了一圈店內的貨物，隨後鄙夷的道:“你這兒就隻有這些東西嗎？
在我家，可是連最下等的仆人都不用這等香料。”
店老闆愣了一愣，顯然被她的話語所驚住。
難道真的是哪家王公貴族的小姐喬裝出來遊玩？
思及此，他忙取來一盒香料向小錦展示道：“姑娘且看這盒香膏如何，此香名為‘遙山梅’，如今在京都很是流行。”
小錦接過香膏看了看成色，又聞了聞味道，嘴裡發出“嗤”的了一聲，將香膏遞還給店家，隨後不屑一顧的道：“你這香膏，中間的粉膏黏膩，聞起來還有一股淡淡的木頭的黴味，一看便知是受了潮。
邊緣的膏粉零散，那必是被磕了碰了才這樣。”
店老闆聞聽，忙把那盒香膏放在鼻尖仔細品嗅，果然如小錦所說。
他頓時對小錦多了幾分欽佩，心中暗道：果然是貴族小姐，不然怎會察覺到這些細枝末節。
他忙虛心問道：“在下請教姑娘，不知有何高見？
不瞞您說，我己經月餘冇有多少生意了，再這樣下去，隻怕早晚要關門了。”
隻聽小錦道：“你的香料表麵上雖然都是廣陵時新的，但是受潮的，被磕了碰了有損耗的一定不止剛纔那一盒。
您大可細想，眼下時新的尚且如此，那些普通香粉呢？
依我看，你的店應該自查一下以次充好，看人下菜之徒。”
“還有，京都流行‘遙山梅’是因為宮裡的越貴妃深受陛下寵愛，每每去宮中時，都誇越貴妃的燃香宜室，可以解憂，這才受到萬人追捧。
如今月餘過去，百姓們對‘遙山梅’也漸漸失了熱情。
我聽聞京都新選的花魁愛簪芍藥，常以芍藥搗碎入香，我想這一味‘沁丹芍’，很快便會受到民間百姓的熱捧。”
“哎呀，原來如此！”
店老闆這才恍然大悟，他年事己高，又懶得打理店內事務，一應都交給了小二。
再加之他耳根子軟，冇什麼主見，進香料這方麵，彆人說什麼他便聽什麼，隻知哪個火熱便選哪個，從未深究過背後的門道。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怪不得他的生意如此慘淡。
他自己想明白之後，忽然有種雲開月明之感，反而哈哈笑了起來。
小錦掀開帷帽的一角，隻瞧她隱約露出的半張臉，丹鳳細眼，不怒自威。
店老闆整個人似是都被她的氣場所震懾住，心中更加堅定她是王公貴族家的女兒。
隻聽小錦又道：“您若是信得過我，可去多進一些香料回來，切記一定不要產自廣陵的香料。
五日之內，廣陵的香薰一定會上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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