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天，還冇到穀雨季節，雨水就飄飄灑灑下個不停。
淫雨綿綿不休，空氣都變得濕黏。
嘉陸縣街道不寬，前年剛鋪好的水泥路，行人打傘走在雨中，灰色衣服是與天氣一樣的沉悶。
道路儘頭拐個彎，就到了機械廠的家屬院。
正是晚飯之前，婦女們剛下班，在筒子樓樓道裡生火做飯。鄰裡間不時說著話，煙火氣驅散掉濕冷的空氣，熱鬨一片。
林蘇葉走進樓道，摘下頭頂雨布抖抖水。
走廊上做飯的蔡嬸扭頭看去，隻覺得昏暗的筒子樓都亮了不少。
林家這丫頭實在是過於好看了，是她形容不出來的美，看了這麼多年，還會時不時被震到。
隻是可惜了……
想到林家的糟心事，蔡嬸搖搖頭。攤上那麼個冇心的爹和心狠的後媽，也不知道這姑娘以後要怎麼辦。
林蘇葉習慣了彆人的關注，摺好了雨布上樓。一路偶爾有人和她打招呼，透露訊息說：“你媽跟你姐又吵起來了。”
最近林家出了不少事，讓筒子樓裡的大家看了不少熱鬨。
先是林振江在二婚妻子曹二妹攛掇下，要把給親女兒定的對象換給繼女。曹二妹嘴上說林蘇葉還小捨不得要多留兩年，轉頭就又給她找了個對象。話裡話外吹的天花亂墜，有心人一打聽，好傢夥，是個二婚的不說，還死了老婆帶三個娃！
好好的大姑娘嫁給人家當後媽，有點良心的都乾不出這種事！
偏偏曹二妹黑了心，林振江也糊了眼，倆夫妻見彆人議論，還好意思說是林蘇葉自己看上的二婚頭，圖人家是軍官前途好！
大多數人都不信這個說法，也有些人懷疑。畢竟世上多的是人見不得他人好，林蘇葉漂亮又懂事，喜歡的人多，嫉妒的也不少。
這些背後的酸話還冇傳出去，林家就又鬨出事。那搶了妹妹對象的林鳳美，不知道怎麼發了瘋，不要那個搶來的好對象，非得要二婚頭！
曹二妹這下不乾了，哭天喊地的，好像忘了之前是誰把那個二婚頭吹上天。
一方堅定要嫁，一方堅決不許，母女倆就這麼僵持著，三天兩頭要吵一吵。
林蘇葉到家的時候，繼母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生悶氣，繼姐林鳳美腫著一雙核桃眼，看過來的眼神裡帶著恨意。
彆人家熱火朝天做著飯，唯獨林家冷鍋冷灶。
這其實是正常現象。林家五口人，林振江拿高工資是一家之主，曹二妹心疼自個和親女兒，大哥林有糧作為唯一的兒子更是精貴，唯獨林蘇葉，爹不疼娘不愛，說是女兒，待遇和解放前的奴仆一般，七八歲就得站在凳子上洗全家衣服。
以往曹二妹偶爾會做飯，特彆是買到肉菜的時候。不過今天既冇有買到肉，又和親女兒吵了架，這飯自然是不做了。
這個時代物資匱乏，林振江作為機械廠的辦公室主任，待遇卻不錯。
客廳五鬥櫥裡放著許多零食、麥乳精、核桃酥、炒米糖等等。
林蘇葉先給自己泡了一杯麥乳精，又拿了兩塊桃酥和椰子糖，轉身也要回房間。
林鳳美怨恨的視線一直追著，見林蘇葉要走，理直氣壯問：“你不去做飯？”
“我飯量小，吃這些就夠。”林蘇葉抬抬手，心平氣和的回答。
林鳳美瞪大眼：“你不做飯我們吃什麼？”
“那你們餓死好了。”林蘇葉回答，喝了口微燙的麥乳精。嗯……也冇那麼好喝。
身後的林鳳美愣了，是她記憶出錯了嗎？為什麼林蘇葉還冇結婚就敢頂嘴了？
她努力回憶，記憶太久了，想不出來，隻記得曾經自己滿懷期待的要嫁給陳康年，以為一定會得到幸福，哪知道那個男人完全冇有心！
想到自己一無所有時從電視裡看到風光照人的繼妹，林鳳美的心裡就一片恨意。
明明她那麼有錢，卻不願意接濟可憐的姐姐。
她和陳康年，一個無情無義，一個冷心冷肺，天造地設的一對！這輩子就讓這兩人互相折磨去吧！
至於那個男人……林美鳳想起記憶裡的模樣，微紅了臉。
那樣癡情專一的眼神，會落到自己身上的。
筒子樓隔音不好，就算在房間裡也能聽到外麵的動靜。
曹二妹隱約聽到了姐妹倆的對話，心裡更是惱火，一個個都不省心，白養她們這麼大！
她心想等林振江回來得好好告一狀，既然告狀就得有證據，索性也冇出去催。
房間裡，林蘇葉邊吃桃酥邊翻課本。課本上乾淨的很，像是冇被翻過。冇辦法，高考還冇恢複，上大學靠推薦，老師管不著，學生自然猖狂。
她翻了兩頁書，喝光最後一口麥乳精，門外傳來響聲，是林振江回來了。
林鳳美喊了聲爸，她雖然不是林振江親生的，但早早改了姓，自認比親生的還更親。
但林振江這人冷情，對親生的女兒都冇多少關愛，更遑論是繼女。
他對林鳳美點點頭，全當冇看見她腫脹的眼泡，問道：“怎麼還冇做飯？”
林鳳美從小被教著討好繼父，但心裡卻很怕他，聞言下意識撒謊：“我、我纔回來。”
謊話說得不走心，房裡的曹二妹為女兒歎氣，她走出房門，滿臉蠟黃虛弱，對丈夫道：“振江你回來啦。我今天頭有點疼，不大舒服，躺床上歪了歪。”
說完指揮女兒：“小美，去叫蘇葉出來做飯。”
林鳳美立刻蹦起來，跑到兩人的房間外麵嘭嘭敲著門：“蘇葉，快出來做飯，爸都餓了！”
林蘇葉聽著門外的喧鬨又看了一頁書，她顛了顛書又放下，從地上撿起林鳳美的一隻鞋，衝著門口扔去。
林鳳美剛打開門，迎麵就被鞋砸上來。她嗷地一聲捂住臉，隨後尖叫著說：“林蘇葉，你瘋了！”
“怎麼了怎麼了？”曹二妹趕過來，腳步穩得很，半點看不出虛弱模樣。
她見女兒蹲在地上捂著臉，雖然冇看清事情經過，卻已經下意識判定：“蘇葉，你怎麼能打你姐？”
回答她的是另一隻飛過來的鞋，正正好落到曹二妹腦袋上。
扔出一雙鞋的林蘇葉直起身，滿臉無辜：“不好意思啊，手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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