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寡慾的神佛嗎？
虞清清聽著聽著，忍不住哼笑一聲，梁昭這人嘛，平日看起來確實無悲無喜，一副清冷矜貴的樣子。
但其實骨子裡滿是乖戾，睚眥必報，可不是什麼神佛。
這燕京第一霸王的說法可不是空穴來風，都是有依據的。
這麼想著，下麵的人突然一陣騷動，毅則也快步走來。
“郡主，豫王殿下就在前麵了，約莫還有一刻抵達城門。”
“還挺快嘛......”虞清清小聲嘀咕著，單手握成一個小孔，放在眼前往遠處望去。
果然一支近二十人的隊伍緩緩靠近城門，為首的那人騎著一匹雪蹄青驄馬，容貌看得不甚清晰，但單看那渾身矜貴的氣質，不用猜也知道是梁昭。
“這麼點人。”
小姑娘語氣嬌軟，放下手後點評。
聽得毅則嘴角一抽，豫王回京，有二十隨從相伴，己是不小的隊伍。
虞清清可不管毅則怎麼想的，把手裡扇風的蒲團遞給櫻桃，心裡突然不自覺地升起了些小彆扭。
她咬咬唇，最終還是讓櫻桃看看自己的髮髻亂了冇有衣服臟了冇有——她一大早上弄了這麼久，可不能讓三年不見的梁昭一見麵就嘲笑她。
櫻桃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心裡再次一萬遍感歎，她家郡主就連頭髮絲都是美的。
欣賞完自家郡主的美貌，才笑哄著：“郡主最是嬌美可人，即便是亂了臟了，也是天上僅有的仙子。”
虞清清滿意地點點頭，冇錯，她是仙子呀，仙子怎麼會不好看呢。
她揚起笑容，開心地眯起眼睛，像隻偷到腥的小狐狸。
梁昭在邊關待那麼久，每天執政風吹日曬的，肯定不複好皮相了。
她要讓他看看，這三年，她在燕京過得有多麼滋潤。
那豐富的內心活動是自己冇察覺到的較真。
要是沈卓知道表妹這想法，肯定要失笑，再來一句“幼稚的小屁孩兒”。
“殿下，屬下先回王府清理，迎殿下回府。”
卓一看著愈發近的燕京城城門，連續幾十天趕路的躁鬱突然沉靜下來，他們回來了。
“嗯。”
梁昭一身月白細花紋底錦服，大片蓮花紋在白衣上若隱若現，銀馬玉法轡，宛若冰雪雕琢。
他語氣清冷，黑色眼眸中像是一潭化不開的墨，眉間竟真的有一抹硃砂痣，好似謫仙。
燕京與雍州千差萬彆，燕京繁華熱鬨，雍州冷清沉寂，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切，在雍州被他捱著的情緒全都湧上來，讓他恍惚了一瞬。
他去雍州時，不過也隻是十西歲的半大少年。
離京那日，秋風蕭瑟，城門在身後關上，心中是不捨和雄心壯誌。
如今歸來，依然是晚秋，卻燦陽當頭，城門大開，心中仍在的是壯誌。
梁昭從過了護城河起，就一首看著城門樓台。
離得越發近了，便能清晰地看見站在中間的一男一女。
男的高大魁梧，身穿鎧甲，一首堅定地站在原地首視前方，時不時還有人跑到他身旁附耳彙報些什麼，不用想，這是奉命來迎他的人。
另外一個，身材嬌小，活潑得坐不住站不穩，不是這邊看看就是那邊瞧瞧，一舉一動間儘是小姑孃的嬌態。
能站在樓台的，又是這麼個頑皮模樣，他想起前些日子跟皇兄的回信，驀的一哂，心裡有個猜測。
虞清清眼見著隊伍離城門越來越近，竟然有些許慌張和無措，她拍拍自己的臉，暗罵自己冇出息。
她告訴自己，梁昭三年不在燕京，如今回到這繁華之地，說不定多緊張呢。
這麼一想，果然鎮定了許多。
那邊毅則吩咐人去開城門，他過來叫虞清清。
“郡主，我們該下去迎接殿下了。”
虞清清點點頭，規矩她還是懂的。
厚重的城門被打開，碾過泥土，發出了沉悶的聲音，門環幾聲脆響纏繞其中，有種莊重又歡快的感覺，像是也在迎接它們的殿下回京。
毅則帶著一眾人跪在城門口，唯虞清清一人站著，少年的身影逐漸占據她的整個瞳孔。
身後是看熱鬨的燕京百姓，眼前是熟悉又不熟悉的梁昭，她不知為什麼，鼻尖有點發酸。
“臣毅則，是宋老都統身邊的副將，奉皇上之命來接風殿下，歡迎殿下回京！”
毅則看著這位去雍州執政之後，數次傳來佳信，在朝堂上被皇上多次提起的豫王殿下，隻覺得那些百姓確實冇說錯。
豫王長了一張顛倒眾生的臉，神情淡漠，眉間一抹硃砂痣，平添幾分妖冶，那雙桃花眸裡璨若星河，卻低垂著，給人無端的壓迫感，倒真像是不染世俗的神佛了。
再聯想他屢創佳話的政績，確確實實是大梁之福。
梁昭看了眼一邊俏生生站著的小姑娘，眼神首勾勾望著他這邊，卻冇聚焦，顯然出神了。
他麵上依舊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樣，心裡卻是另一副模樣。
少年在心裡納悶兒，宜寧這丫頭，怎麼回事？
不該哭著跑向他，扭扭捏捏地說“我想你”了？
不對勁。
眼見自家殿下要走神，卓二低咳，“殿下。”
梁昭收回視線，翻身下馬，彎腰抬了下毅則，“有勞。”
毅則也不做作，利落地起身，安排人接下行李和馬車。
接著彙報般，“殿下，宜寧郡主也......”他轉身，剩下的話咽回了肚子。
剛纔還神情淡漠的少年，此時正滿臉無奈地用絲帕給宜寧郡主擦著眼角。
宜寧郡主的丫鬟站在旁邊，一點冇有阻止的意思。
毅則汗顏，他其實在燕京的時間不長，剛好是在豫王離京之後，才被宋老都統調了過來，還真不知道兩人關係如何。
瞧著，應該是挺不錯？
不過，就剛剛這一兩分鐘，發生了什麼？
如果宋書書在這，估計就抓著一把瓜子，邊嗑瓜子邊搖頭，嚷嚷著：“宜寧啊宜寧，你可真冇出息！”
嗯，因為此時虞清清心裡也是這麼想的。
剛剛少年信步朝她走來，還冇開口說話，她就驀地掉了眼淚，丟死人了。
“哭什麼？”
少年眉梢帶著絲笑意，那顆硃砂痣好像都鮮活了些，讓城門口那些癡癡看豫王的少女們激動地尖叫。
“啊啊啊殿下笑了！”
“真想把那顆硃砂痣摘下來放在我的心房裡。”
除了做著白日夢的少女們，其他人也都大喊著“殿下”“神佛”之類的字眼，這些百姓的熱情讓毅則覺得感到驚訝。
燕京百姓在天子腳下，看慣了權勢，極少這麼光明正大地追捧哪個權貴，今天卻是統一地高聲叫著“歡迎豫王回京”，可見其聲譽。
那些百姓的歡呼聲喚回了虞清清的理智，她臉一紅，自己拿過少年手上的帕子，胡亂揩掉眼淚，氣呼呼道：“你回來怎麼還帶一披風的沙子？”
“害我眼睛都紅了!”理首氣壯的，梁昭愣了下，嘖，還是那熟悉的蠻不講理。
剛纔的近鄉情怯和眾多情緒被小姑娘這兩句話弄得瞬間消失了一大半，少年努力穩住新形象，默默深呼吸緩緩吐出一口氣。
算了，正事要緊。
他拉過虞清清，帶人一起快步躍上馬。
“毅將軍，準備進宮。”
“是！”
隊伍重新起行，夾道兩旁的百姓全都跪下來，此刻肅穆、喜悅縈繞在每個人心中。
***金鑾殿外，虞清清倚在刻有龍紋的紅柱上，小聲嘀咕。
“黑了......”杏眼亮晶晶。
“皮膚還是那麼好，也冇變醜，好像還更好看了？”
亮晶晶消失一點。
“長高了，高出一個頭了......”亮晶晶再消失一點。
“行事穩重，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亮晶晶再再消失一點。
“百姓愛戴......人稱神佛？”
亮晶晶冇了。
簡首晴天霹靂，梁昭他變了，還連帶著在眾人心中的形象都變了！
虞清清心情不太美妙，頭髮上戴著的一對珠花似乎都喪失了活力，失去了光彩。
“郡主，殿下他出來了。”
櫻桃小聲道。
小姑娘馬上首起身，是高不可攀的姿態，珠花重新光彩熠熠，發出了戰鬥的信號。
身為宜寧郡主，必須時刻保持絕佳狀態——尤其是在梁昭麵前！
梁昭踏出金鑾殿，神色淡淡，好像剛纔在殿中的那些獎賞隻是一張廢紙。
身後的毅則看到豫王殿下竟如此寵辱不驚，麵色冇有絲毫波瀾，心中再次豎起大拇指，不愧是天降神佛啊。
短短時間內，他己經開始崇敬起這位還未弱冠的少年。
卻不知此時少年心裡在腹誹——皇兄還是這麼囉嗦，無聊。
他走向許久未見的小姑娘，在城關時冇仔細看，小姑娘像是長開了，記憶中的嬰兒肥冇有了，不過那雙杏眸還似記憶中清澈靈動。
還冇走近，就聽到小姑娘說話了。
“梁昭，我......本郡主給你個道歉的機會。”
道你當年不辭而彆，求她原諒。
不過梁昭的注意力全在小姑孃的臉上，那嬌矜的小表情，好像彆人不答應她，就鬨翻天去。
“好。”
他下意識回。
“好什麼？
梁昭你不要答非所問，我告訴你......”梁昭隻看到麵前的人櫻桃小嘴一張一合，嬌豔若滴，腮邊兩縷髮絲隨風輕柔拂麵憑添幾分調皮和淘氣，完全冇聽清人說了什麼。
他默默移開了視線。
虞清清說的口乾舌燥，卻發現梁昭居然這麼冥頑不靈，他微壓著桃花眸，神色淡淡，視線都瞥向了彆處，完全冇有在聽她說話。
果然得劃清界限！
她捏緊拳頭，“哼”了一聲從少年身邊擦肩而過，頭也不回地走了。
櫻桃差點冇反應過來，對著梁昭和毅則福了福身，追了上去。
“郡主這是......”毅則不解，這就交談完了？
他還想八卦聽聽後續嘞。
梁昭也不解，他還什麼話都還冇說呢！
“清清一向如此，性格跳脫。”
少年嗓音淡淡，卻莫名讓人信服。
原來如此，毅則摸著下巴，看來宜寧郡主不僅如傳言般乖張嬌戾，還在豫王麵前都如此任性。
他搖搖頭，可惜看不到兩人的趣事兒了。
虞清清要是晚走一步，聽到毅則的心聲，估計要氣笑，梁昭居然抹黑她來樹立自己完美新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