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不相信有什麼一見鐘情，可總有人在第一次見麵時留下的印象就格外深刻。
——顧晟嶼錦宜有個落在錦山半山腰的祈靈寺香火極好，每年六月，少不了上山祈願的學子。
顧晟嶼素來不信這些，用他的話說，去燒香拜佛還不如在家好好拜拜自己的大腦，可拗不過自家母親，還是上了山，先是拜文殊菩薩，再上香，最後還要去求個香囊。
趁顧母虔誠地跪在那唸唸有詞，他得空出來透口氣，寺中人來人往，而來客大多心有所求，麵上便可見悲喜。
隻是那意外闖入視線的女生，格外的不同，明明拿了香，仍是一臉無慾無求的模樣。
他不禁靠在外麵的樹上看門中香客，瞧見有位知客開口提醒她，“施主，若是求個高考如願，應該去拜一旁的文殊菩薩。”
“我不求高考如願，我隻希望明天能下一場雨”。
聲音清冷，淡淡的，像夏天的涼風。
顧晟嶼不自覺就翻開了手機上的天氣預報，輕輕笑了下，裡麵的人像是察覺到什麼，忽然偏頭看向門外，猝不及防的對視，女生麵容生得明豔，偏偏一雙眸子冷淡至極，而顧晟嶼麵部線條淩厲，卻是一雙標準的看狗都深情的眼。
兩道視線對上時，莫名其妙地誰也冇移開眼，像是突如其來的糾纏。
好巧啊，楊曉。
顧晟嶼在心裡悄聲和裡麵的人打了聲招呼，自然冇得到回答，她的視線不著痕跡地移開，垂眸上香。
“小嶼”，顧母終於想起來自己的兒子還在外麵，在裡麵招手喚他，他收了手機起身過去，恰巧迎上出來的人，顧晟嶼莫名有些緊張，連頭都不太敢偏，擦肩而過的瞬間，楊曉微微側身，一串手鍊順著她的動作掉落在地，不過手鍊的主人好像絲毫冇有察覺，馬尾都耍起一個絕情的弧度。
“楊……同學”。
楊曉接著電話並冇有回頭，“所以你真去祈靈寺了，那記得給我也求個香囊回來，我在家抱抱佛腳”電話那頭宋鋒月的聲音還夾雜著胡亂的翻書聲。
“明天考試，今天抱佛腳，你也不怕佛踢你”。
顧晟嶼撿起手鍊追出去時，楊曉和宋鋒月打著嘴戰，線條乾勁又柔和的背影很快就融入絡繹不絕的人群中。
“小嶼，看什麼呢，快，香囊。”
顧母看磨磨蹭蹭的顧晟嶼耳尖也泛著微紅，順著他的視線往外看去，也不知兒子在看什麼，最後狐疑地瞅他一眼，問道，“外麵那麼熱？”
“嗯，很熱。”
顧晟嶼低頭應了一聲，一串紅繩白玉的手鍊被他放在手心。
“打球的時候也不見你喊熱，最後一項，再去掛個祈福牌啊”。
顧母是寺中常客，自從結婚以來不知道在這掛過多少祈福牌，顧晟嶼合理懷疑那邊那樹枝是那些署名全是他媽的名字，顧女士風風火火，見不得自家兒子磨磨蹭蹭地樣，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快寫啊，誠心點”。
顧晟嶼這才笑著落筆，“彆催，彆偷看”。
顧母切了一聲，倒也尊重兒子的小秘密，冇看他寫的什麼，等他們離開，紅色福牌在陽光下好像發著光，黑色字跡遒勁又瀟灑，“楊曉，高考順利，得償所願”。
她求雨好了，他來盼她高考如願。
高考素來會在各種複雜的情緒裡按時到來，與往年不同的是，那年高考落了整個夏天最為大的一場雨，兩天的雨彷彿要澆滅錦宜的暑氣和高考生被數學卷子帶起的燥熱，隻不過像是一場短暫的平靜，彷彿有些躁動的，正躲在雨後，伺機而動。
錦一中外的學區房每年高考後都會迎來一次大搬家，今年應著這場雨規模小了些，整棟樓都在朦朦朧朧的小雨裡顯得格外平和。
三樓的一間房間裡，書本和試卷雜亂的扔著，桌子還丟著吃了一半的泡麪盒，鄒文川在沙發上葛優躺，看著顧晟嶼版本的田螺姑娘給他收拾房間，“所以你就把人家的手鍊帶回來了，哎？
還摔壞了”。
顧晟嶼撿起一本本的書，走過去拿回手鍊，上麵的葉型白玉在那天掉地上時摔裂了，手鍊便斷成了兩節，他小心收好，才說“祈靈寺不設專門的失物招領處”。
“還有”，顧晟嶼隨手拿了個抱枕向沙發上扔去，“自己的窩，能不能收收”。
鄒文川從沙發上跳起來躲過抱枕，笑著湊到顧晟嶼跟前，“嶼哥辛苦，待會請你吃燒烤。”
兩家是世交，他倆的交情可謂是穿紙尿褲那會就開始的，到了高中也住一個宿舍，當時鄒家爸媽要讓鄒文川走讀時，他抱著顧晟嶼的床架子死活不撒手，還是班主任出麵纔給他勸服。
之後顧晟嶼也時不時跑過來他這邊一趟，但高三時間緊，大多就是匆匆湊在一起吃頓飯，那會鄒文川堅定的認為他倆的交情全靠那頓飯維繫著。
“得了吧，這頓飯你要是能在老徐的手下請到，我管你叫哥”。
“也是，就該讓他保送的請我們，我們這才逃脫高考魔爪呢”。
徐程望是他們班學委，老早就把報送名額握手裡離開了學校，現在坐在他們對麵時不時推一下眼鏡衝他們笑笑，一副輕舟己過萬重山的勁兒，鄒文川叼了串肉，“老徐，好久不見，風韻猶存啊”。
徐程望笑著拿飲料滋他，“冇有嶼哥存得多”。
這條美食街在他們錦一中和隔壁三中之間，在這坐的基本都是些學生，明明是同樣熱鬨的景象，又有些不同，大概是時間己經走到他們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那個節點了，他們卻又開始懷念過去。
“真的，高三誰的壓力不大啊，前麵我們學校還有個精英班的都想跳樓呢”，人聲嘈雜，燒烤攤更是座無虛席，不認識的，隔壁學校的，都坐在一起聊著過去。
鄒文川比較想聊未來，朝兩個人發出邀約，“哎，我計劃去旅遊，有一起的嗎？”
顧晟嶼懶懶地靠在椅子上，“畢業旅行？”
“對啊，不過還冇選好地呢，不過也就是丈量我的祖國”。
“可以啊，不過要後麪點，最近事多哦”，鄒文川知道徐程望是大忙人，並且是那種有條不紊的忙，可能什麼時候拉屎都是安排好時間的，他表示理解，扭頭去看顧晟嶼。
“他也冇空，人家接了活，馬上就去花店報到”，徐程望幸災樂禍地補了一句。
“花店？
你行啊”，鄒文川也知道顧晟嶼是個有內涵的帥哥，上得了光榮榜，下得了自己廚房，但冇想到他畢業後馬不停蹄去插花，“越來越熱愛生活了？”
顧晟嶼正在認認真真地給烤麪包片刷上蜂蜜，頭也冇抬，笑著回他，“嗯，愛花愛草愛學習，生活還是很美好的”。
徐程望知道內情，瞥了眼對麵低著頭的人，笑嗬嗬地想往外抖，“他那是越來越愛……”“咳嗯”，顧晟嶼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徐程望馬上就噤聲了，他冇理鄒文川的連環問，笑著低頭，冇成想，他好像還是聽見對麵的人氣沉丹田地吼出了一個名字，“哎，楊曉”。
“什麼？
愛楊曉”鄒文川覺得自己聽岔了，還冇反應過來，嘴裡就被人塞了麪包片。
那天的座無虛席不是吹的，楊曉和宋鋒月是真的找不見位置坐，最後還是和徐程望他們拚了桌，鄒文川頭次吃個燒烤吃這麼拘謹，美女的氣場強大，他有種拖累這桌平均顏值的不自在，不過他發現，桌上還有個比他更不自在的顧晟嶼，從兩個女孩子坐下，他一向談笑自如的嶼哥就坐首身靠在椅子上一句話也冇說過，那竹簽都要給他磨順了。
其實顧晟嶼冇鄒文川看起來那麼誇張，他就是有些微微的不自在，覺得兜裡的手鍊微微發著燙，旁邊的女生帶著淺笑，好像和之前一模一樣，他在楊曉看過來之前移開視線，低頭摩挲著杯壁，這算是他們見過的第三麵。
“這兩位是我同學，那是鄒文川，這是顧晟嶼，楊曉應該有印象吧，前麵那場辯論賽他也去了”。
徐程望是中間人，笑嘻嘻地組織兩邊的人認識，他是在有次的英語辯論賽上認識的楊曉，那會楊曉是在場上問得他轉不過彎來的對方二辯，用最冷靜的語調說著最理智的語言，徐程望被問的坐下來喝了口水纔回過神，結果一扭頭看到自己的西辯顧晟嶼聽得滿意得不行，差點一口水冇噴出來。
從那之後，徐程望就知道他的顧班長打算走的什麼路子了，隔著兩個學校，頂著那麼牛逼的一張臉搞暗戀，馬裡亞納海溝都冇他暗。
還得是他啊，這麼體貼的搭檔兼好友兼對手上哪找哦。
徐程望忍不住笑著搖頭，後知後覺才發現一桌的人視線都落在他這，他把咧出去的嘴角收回來，搭檔有些許的尷尬，站起來打算藉著去廁所的由頭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