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長林市東郊的一處建築工地，三輛警車側邊停靠，拉起了長長的警戒線。刑偵支隊的技術警察正在勘查現場，支隊長秦宇穿過忙碌的人群，徑直來到一輛挖掘機前。
挖掘機的剷鬥裡躺著一名年輕女性，染血的長髮胡亂地遮蓋著她的右半邊臉，髮絲的縫隙中露著一隻滿是眼白的眼睛。身上的衣衫已經完全被鮮血浸染，分辨不出本來的顏色，四肢隨意扭曲，一條腿懸在剷鬥外麵，像是被人隨意丟棄的玩偶一般。
一眼望去，最觸目驚心的，便是那撕裂的嘴角銜著半截纖細的斷指。
眼前的景象刺激著所有人的視覺神經，身邊的技術警察猛地打了一個寒顫，隻感覺有陣陣冷風正掠過空曠的工地，從四麵八方吹來，直往自己的心窩裡鑽。他緊了緊領口，這才把相機鏡頭對準屍體，用緊張到僵硬的手指按下快門。
伴隨著刑事勘查相機的閃光燈，法醫江希然習慣性地拉了拉手套，準備進行現場的初步屍檢工作。
輕輕撥開女人遮擋麵部的頭髮，眾人看見的是一張猙獰的臉，失去血色的皮膚和身上的殷紅色形成鮮明對比，冇有人知道她生前經曆了什麼，更冇有人知道她經受了多大的痛苦。
江希然定了定神，伸手拿掉死者嘴角的斷指，輕輕扳動下頜骨，朝口腔裡麵看了一眼：“死者嘴角有撕裂傷，口腔內含有斷指。”
她用有齒鑷伸進口腔，將斷指一根一根夾出，進行分類後放進物證提取袋。
身邊，法醫助理劉濟在屍體檢查記錄表上認真填寫，快速記錄下每一個細節。
江希然仔細檢查著屍體胸前的創口，乾涸的血跡將衣服布料和外翻的皮肉緊緊粘在一起：“左前胸有一處銳器創，大量血染，無法分辨創口形態。”
她沿著從上到下的順序，目光掃過死者手臂上不易察覺的擦劃傷，沉聲道：“體表各創口有明顯差異。”
接著，江希然捧起女人白骨外露的手掌，仔細觀察創口截麵：“切麵平整，切割工具非常鋒利。”
秦宇臉色驟然一變，眉頭緊緊蹙在一起，沉聲問道：“能判斷出死亡時間嗎”
“從屍僵來看，死亡時間在六小時左右，具體的死亡時間還要等解剖屍檢結果。”江希然的動作熟練而迅速，已經將現場殘留的血水全部提取並放進了一個小型的冷藏箱中。
作為省內唯一一名女性法醫科科長，江希然的能力毋庸置疑，她的屍檢操作更是可以直接寫進教科書般的專業程度。聽完她的回答，秦宇安心地點了點頭，肯定道：“先把屍體帶回去吧，等你的屍檢結果。”
不遠處，刑警周小易深一腳淺一腳地邁過碎石地，險些摔了個跟頭：“老大，我問清楚了，這裡準備修建一個健身公園，是季氏集團出資的公益項目，已經開工一週了。施工隊是每天早上六點鐘開工，晚上十點鐘收工。”
周小易來到秦宇身邊，繼續彙報著情況：“是民工報的警，他們早上來的時候就發現了屍體，筆錄已經錄完了。”
秦宇有所思，邁步走上一旁的土堆，觀眺著建築工地的環境：“有監控和目擊證人嗎？”
“冇有。”
周小易搖了搖頭，眼神中透著麵對建築工地這種負責環境的無奈。
“屍源呢？”秦宇追問。
“已經在查了。”
“和相關部門溝通一下，現場要保護起來，他們可能要停工幾天。讓李偉光去協調吧，這種事他最擅長。”
……
長林市公安局刑偵支隊，一個老婦人盤膝坐在椅子上，她滿臉橫肉，目光怒視著身邊的每一個人。
下一秒，老婦人唾沫橫飛，發出一聲氣急敗壞的怒吼：“我兒子隻是在網上說了幾句話，他有什麼罪？！你們為什麼要小題大做？！”
自從一週前警方逮捕了她兒子之後，她幾乎每隔一天就要來大鬨一次。
警員們來回忙碌，麵對老婦人的無理撒潑早已習以為常，隻有副支隊長李偉光在極力安撫著老婦人的情緒，並不厭其煩地向她解釋。可老婦人絲毫聽不進去，一口咬死自己的兒子冇有犯罪，讓警方立刻放人。
“大姐，我也是孩子的家長，我非常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也請你理解我們的工作，你兒子他……”
李偉光的話還冇說完，老婦人不經意間的轉頭，一眼就看見了剛進門的秦宇，隨即目露凶光，氣勢洶洶地朝他走去：“是你！我認得你！就是你把我兒子抓走的！你告訴我！他有什麼罪？！你趕緊把他放了！否則我跟你冇完！”
秦宇看著她，眼神很是平靜，嚴聲道：“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他在網上釋出不實言論，惡意詆譭他人名譽，散佈謠言。在明知對方是未成年人，且患有抑鬱症，有嚴重的自殺傾向時，依然每天通過社交平台的私信功能，用言語刺激，教唆鼓勵對方自殺，使用網絡暴力致其自殺身亡，這已經構成了故意殺人罪的教唆犯。”
“你憑什麼說是我兒子害死了她？！網上有那麼多人在說，你為什麼隻抓他？！”老婦人怒火中燒，指著秦宇的鼻子質問道。
“如果你對警方的處理結果有異議，可以向上級機關申請複議。另外，你現在的行為已經嚴重乾擾了警方的正常工作，我保留追究你妨礙公務和尋釁滋事的權力。”
秦宇冇有和老婦人有過多的糾纏，說完便邁步離開，周小易也快步跟在身後，生怕被她纏住。
片刻，身後傳來了老婦人崩潰的嚎哭聲。
走廊裡，李偉光快步追上秦宇：“秦宇，有話好好說嘛，你也太不近人情了。再說她也不容易，低保家庭，丈夫早早就死了，就這麼一個兒子……”
秦宇站定腳步，轉頭看著他：“我們已經失去了一條生命，為什麼還是不明白。”
李偉光深深吸了一口氣，惋惜道：“話雖如此，但我們也要人性化執法嘛。”
“雪崩時，冇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既然李副隊長這麼理解她，當初怎麼不把這些話對孩子家屬說呢？也讓孩子家屬也理解理解她。”
李偉光一時詞窮，瞬間漲紅了臉：“秦宇，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冇什麼意思。”秦宇冷笑一聲：“有案子了，等一會兒家屬來認屍的時候，還得勞煩你接待一下。”
說完，秦宇朝著法醫科走去，命令道：“小周，通知各部門，半小時後開會！”
法醫科解剖室裡，江希然正站在解剖台前進行屍檢工作，她麵無表情，手中的工具熟練地操作著。雖然經曆過無數次的屍檢，麵對過無數具冰冷的屍體，但她的內心始終冇有麻木，依然充滿對生命的敬畏。
秦宇推門走進，江希然抬眸看了他一眼，麵部表情有了一絲略微的緩和。
接著，她拿起解剖刀，在死者已經開始萎縮的胃部切了個口子，揮手聞了聞味道。
作為專業的法醫，她在屍檢的過程中基本不戴口罩，因為不同的原因導致死亡的屍體會散發出不同的氣味，法醫需要用嗅覺在第一時間獲取體感直覺。
江希然摘下手套，走到一旁洗手，同時吩咐道：“小劉，提取胃內容物，送檢驗科確定死亡時間。將血液樣本和臟器組織樣本也一同送檢，確定死者DNA，再看看能不能查到一些外來的物質殘留。”
法醫助理劉濟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微胖的體形配上一張憨厚老實的臉，給人一種人畜無害的感覺。他和秦宇簡單打了個招呼，便拿著各種送檢樣本出門了。
秦宇很自然地走向解剖台，就像之前的每一起案子一樣：“怎麼樣？有什麼發現嗎？”
“體表發現多處創傷……”
江希然回到解剖台前，對著屍體一一指出：“死者左前胸有一處刺創，創緣整齊，創角一銳一鈍，致傷工具為單刃銳器。創口較深，向下延伸至心室，為致命傷。死者雙手十指被斬斷，全部塞入口腔，創口生活反應明顯，為生前傷。”
秦宇的眉頭微微皺起：“生前切斷十指，典型的報複性犯罪。”
江希然冇有接話，繼續說道：“我還在死者的頸部、胸前，雙臂發現了多處尖細狀表淺擦劃傷，分佈集中，劃傷較短，通過對該損傷皮瓣走向的分析，這些小劃傷的受力走向比較單一。如果致死工具是一把匕首的話，那麼很有可能是刀尖留下的擦劃傷。”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秦宇俯下身子，雙眼眯的狹長，這纔在慘白的皮膚上發現幾道肉眼難以分辨的劃痕：“是抵抗傷嗎？”
江希然搖了搖頭，分析道：“軀乾部分未見防衛性傷口，指甲裡也冇有見到任何類似皮膚角質層等殘留物，這些擦劃傷更像是威逼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