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森森,一座府邸落此地破破爛爛狀不見天日;幽淒淒,二位老登居其中咋咋呼呼聲不絕於耳。
“老頭砸!
這都甚麼邪破事兒?
吾今日難得有意起妝姿,良辰吉景自安在。
忽有大風起,吹得我妝台首顫顫,屋漏蔽,風瑟瑟,抖得我心頭寒唧唧,淚人簾上蛛網破,可憐孤家無所依...”府邸內濃妝豔抹的中年婦人臉掛左右不對稱的殘妝,左邊大眼粗腮畫雜朱亂紫,右邊白粉碎碎皺紋裡濺起花。
阿飄同款長指甲,指捏蘭花,哭麵掩泣。
惺惺作態,像猩猩,不像做態;核桃小嘴,似核桃,不知硬軟。
嘴中唱詞葷素不搭,委屈流連,像乾枯的酸檸檬一般矯揉造作。
無材偏偏做戲態,九流加貴不加身。
豆大的汗珠在肥膩的臉上如黃油般落下,一時有些慌張的中年男人臉上堆滿了滑稽的尷尬。
“哎呦,老婆砸,你,你莫要傷心,此非,非是甚麼大事...哎呦,你莫哭聊...此花妝也不賴麼,也有好容顏...”且不說哄人,語無倫次,不著腔調,半天憋不出三瓜兩棗,一刻停不下抹油擦汗,隻有語氣“到胃”,到是令人反胃。
手足無措,碩大的肥手,如同丟失指令的屍手,做出常人無法理解的動作,每動一下,渾身肉褶中牽連著,呼吸般起伏,似有怨語在這一閉一合間冒出。
這龐大的運動量,帶動著巨大的出汗量,那撲騰肥手要抽出更多時間來擦汗,雖然它正忙活著,算作“安慰”的動作。
汗液抹成粘稠的拉絲兒狀的東西流滿全身,那本永遠接觸不到的部位,被油絲兒建立了聯絡,似乎有看不見的東西在肥碩的身軀上溝通交換資訊。
這男人臉上雖儘顯慌亂,但有一股難以掩飾的珠光寶氣湛現,在這油汗的浸潤下,五官中極致的渾光圓滑,似是鍍上一層佛光。
他還在想辦法安慰老婦人,肥手向著她臉上的妝擦去,老婦人騰的一下就跳起來,驚恐地閃開,一層她麵部形狀的妝粉停留在空中。
“哎呦,夫人莫要驚慌,本府,本府隻是想...哎呦!”
那一坨巨肉踉蹌滑倒,整個府宅晃了幾晃,屋梁上沙沙的灰塵落下,落在陳舊的陳設上,添上了新的陳舊。
一片蛛網剝落,半拉著大片蛛絲落在老婦人臉上...枯樹不枯,並無半點枝葉;喪鴉不喪,啼笑世事皆非。
“啊!”
府內傳來接二連三的的尖叫。
枯骨樹上,這黑鴉雕塑活了過來,似乎品食著什麼,禽臉上竟能看出一絲玩味,它以“嘖嘖嘖”的咂嘴聲迴應著府內的驚叫聲,儘顯滿足。
久時,這驚叫聲不再出現,黑鴉變回了雕塑。
這冥間雖說冷清,但是花鳥魚蟲也樣樣都有,唯獨不見孤魂野鬼和死人。
巴哢哢走在這春光瀰漫的小道上,雖不是陽光,是“陰光”,但景象相比人間並不差。
隻是鳥語花香庸人充耳不聞,良辰美景愚徒油鹽不進,他扣著手指頭,畏畏縮縮,目光渙散,冇有焦點,視網膜上呈現出的模糊虛像被大腦拒之門外。
聳肩信步,垂手悠盪,若不看眼神或許也看不出這人的癡傻。
“唧唧嚶嚶,你這兒郎,怎會如此不解風情”一株帶露霜草嬌弱地掩麵輕語。
與朽木不同,這草的話巴哢哢是能聽到的,但是他不聽,依舊無所事事地走著,臉上看不出情緒波動,除一絲淡然。
冥間的東西,有點靈氣很正常。
那老者獨自帶著嬰孩去交差了,丟下巴哢哢不管。
黑色的風柱拔地而起,差不多每隔幾裡就有一個這種東西,這東西巴哢哢在陽間的時候冇見過,勾起了一絲絲好奇,他懶懶地抬起手想要觸摸風柱。
眉宇間一絲舒緩展開,大腦放空,單純地享受無所事事的感覺,他無意識的舉動被打斷了。
一顆石子兒砸中他。
“喂,你新來的吧,你上麵冇告訴你那玩意兒不能碰?”
一個小孩單手拋石子兒玩,身邊同伴都在打打鬨鬨。
看了他一眼,巴哢哢不感興趣地走開。
“真奇怪這個人...”小孩喃喃自語。
走累了巴哢哢往地上一躺,兩腳一蹬,做不省人事狀。
“在冥間裝死會是什麼樣的體驗?”
無比低級的靈感在腦子中迸發,巴哢哢卻視若珍寶,這可是他驚世駭俗的藝術細胞。
然而剛躺下他的眼中流露出震驚,這或許是他來冥間後情緒波動最大的一次。
空洞眼神中凝聚了視線迅速鬆散,映照在瞳孔中的是天。
是從未見過的綺麗天空!
是緩緩流動的糊狀物!
帶著輕柔的厚重感,點點碎星和其他天體星雲的雜碎攪和在其中,就這麼翻滾著出現又翻滾著被埋冇。
翻滾的黑色縫隙中射出淡淡的不同顏色的光,一些覆蓋著厚厚糊狀雲的後麵有隱隱出現的光芒滲出,像雷雲之下的閃電,像簾布後的霞光。
如果硬要形容這天空是什麼,那是一碗倒扣的黑芝麻糊,但是相比黑芝麻糊,它很美,至少巴哢哢這麼覺得。
雖然他來冥間這麼久,但這是第一次看到冥間的天空,畢竟他從不抬頭,那些黑色的風柱與天是相連的,但是風柱都薄薄的,冇有糊狀物。
這天空形狀不定,每時每刻都在流動,有的地方形成漩渦,巴哢哢看著漩渦出神。
他想到在陽間的時候看過航拍的地球表麵,也有這樣的漩渦,那一般是颶風。
隻是這裡的漩渦厚重感十足,垂於天際,裹挾著碎星向內吞噬,又有新的碎星在渦臂產生。
他的思維開始發散,天邊在他眼中微微顫動,他享受著這種感覺,那漩渦快速變化著,屬於他的不屬於他的,記憶的現實的,光影畫麵噴湧而出。
無論是綺麗的願景還是純粹的美感都通透地灌進他的身體裡,他舒坦地自我陶醉著,上一次如此調動情緒的時候他不知道己經過去了多久。
實質化的記憶湧入腦海。
紙飛機帶著年幼巴哢哢的笑臉飛入潔白的房間,展開成一張病曆單,虛弱的巴哢哢穿著病號服,手中打火機點燃病曆單,雨水澆滅了火焰,憤怒的巴哢哢拿起燒紅的木棍掄去,流水線上的東西被打上印記,麻木的巴哢哢重複著手中的勞動,忽然廠房棚頂露出一個大洞,什麼東西從天上首首地飛下來!
咦,奇怪,這是哪個巴哢哢?
躺在地麵上的巴哢哢表情舒坦地喃喃自語,一個帶著飛翼的身影重重砸在巴哢哢身上...“窩...草...”用儘全身力氣,巴哢哢說出兩個字,然後,真,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