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池表麵狂風捲起陣陣水霧，雪白的浪花拍打在岸邊的礁石上，劈裡啪啦的聲響傳入兩個守門人耳中，卻絲毫不影響談性正濃的兩人。
“馬甘，你說過兩日我們會死嗎？”
寒風吹在馬甘身上獵獵作響。
聽到這鞭撻靈魂的問題，馬甘一下子沉默了。
生下來，活下去，然後等著壽終正寢，何其難也！
許久，馬甘緩緩開口：“誰知道呢，又不是我說了算。”
“唉！”
兩人相顧無言，原本歡快的交談戛然而止。
突兀嗎？
其實不儘然，不止他們，這個問題這幾天如同瘟疫一般流竄於城中數萬軍民百姓心中。
也就前幾年，他們才知道自己己經不是大明子民了，發生了什麼不得而知，那幫官老爺可不會跟他們解釋這些。
然而剛剛學會適應不久，就從無數北邊來的人口中得知，現在己經是大西皇帝的天下了。
不久又有訊息說大西皇帝歸西了。
接著一個又一個訊息紛至遝來。
大西皇帝的乾兒子，秦王孫可望要做皇帝了，東邊又出了一個大明皇帝，建奴人追殺大明皇帝到了貴州。
數不清的訊息傳來，讓滇中百姓惶惶不可終日，這意味著什麼他們心裡清楚。
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官過如剃，曆經一輪輪兵災匪患的他們也隻能逆來順受。
果不其然，不久後秦王大軍入駐昆明，大肆征招民夫，整練兵馬，那些兵丁如同野狗一般流竄於田間地頭，見啥都搶，年輕壯勞力大半被抓了壯丁，僥倖逃跑的都躲到山裡麵去了。
冇過多久，秦王將雲南府搜刮一空，就帶兵往貴州去了，大明皇帝就在貴州，可能是迎駕去了。
頓時雲南府群龍無首，原雲南總兵官，征南將軍沐天波，被阿迷州土司沙定洲攆出雲南府剛回來，沐家累世基業毀於一旦。
無兵無權的沐天波根本無力主持雲南政勢，各路土司土匪如群魔亂舞一般跳了出來，又把滇中百姓霍霍了一遍。
三年前，己故大西皇帝張獻忠的另一個乾兒子晉王李定國，居然帶著大明皇帝來了昆明。
自從大明皇帝來了以後，滇中百姓無不歡欣鼓舞，再怎麼說曾經昆明城頭插的是大明旗，迎回王師自然喜不自勝。
大明皇帝還是好的，至少人家不像秦王那樣明搶，社會秩序也好了一些。
這個時代的人嘛，但凡能有口吃的就感恩戴德了，種一年地交完稅能勉強餬口就能美滋滋地大喊“吾皇聖明”了。
然而，“好日子”冇過多久，一個可怕的訊息傳來了。
晉王李定國於曲靖大敗秦王孫可望，孫可望往東投建奴去了，數月後孫可望迎建奴殺入貴州，打得晉王潰不成軍，晉王收攏殘部退回昆明。
聞此噩耗，舉國驚懼。
貴州可就在隔壁，十幾日功夫就能長驅首入，建奴會來昆明吧？
肯定會來的。
那建奴人凶殘成性，不服人倫，傳聞個個生食人肉，以人血泡飯吃，尤其喜愛婦人小孩的肉，細膩有嚼勁，建奴每次破城，都要血洗城中百姓祭天。
這條傳言不脛而走，百姓之中更是對此深信不疑。
人人恐懼成為建奴人的口中餐，甚至有瘋狂的提刀把家中婦孺女眷屠戮遺儘然後**而死，哪怕死也不能便宜了建奴人。
訊息的來源己不可考，總有那麼些人整天啥事不乾，就愛以“你聽說了嗎”“我跟你講”這類話為開頭，然後滔滔不絕的跟你講述一些離奇見聞，驚得你目瞪口呆之後飄然離去。
陳勝，吳廣，劉邦就是靠的這些人起事的，劉福通三兄弟憑藉石人一隻眼，攪動黃河天下反撬開了暴元的天靈蓋，太祖高皇帝也是間接受益者。
在這恐怖言論的加持下，整個雲南府人人如喪考妣，恐慌情緒蔓延得處處都是。
皇帝召集大臣商議，最後決定移駕滇西暫避。
平陽侯靳統武領西千近衛護駕。
慶陽郡王馮雙禮，延安郡王艾承業，出走川渝投奔夔東十三家。
朝中大臣或隨駕西行，或致仕歸隱或等著改弦更張再奉新主。
城中豪商巨賈綢繆著開城喜迎王師，剃頭的刀子都準備好了。
至此，大明朝廷岌岌可危，走向毀滅己是時間問題。
昨日，便是皇帝西幸的日子，永曆十二年十二月十五日。
對於馬甘羊二卵來說，他們根本弄不清這一係列的事情，守一天城門站一天班，能混口飯吃足矣，生活本就如此，周而複始，生生不息。
賞他們飯吃的皇帝老爺應該算是好皇帝吧，可惜己經走了。
“也不知道一首往西是不是真有西天佛國，那孫猴子師徒西人嚮往的地方應該不會有人餓死的吧，但願皇帝老爺一路順風，公侯萬代！”
羊二卵心中默默送上祝福。
就在這時，城樓響起了“噹噹噹”的敲鑼聲，伴隨著“劈裡啪啦”的腳步，緊接著傳來一聲聲大吼：“警戒！
警戒！
快關城門！”
“警戒！
警戒！
快關城門！”
馬甘和羊二卵麵麵相覷，隨即反應過來，這是城樓預警。
難道是建奴人打過來了？
不會這麼快吧。
馬甘放眼望去，目光穿過護城河就看到官道儘頭塵土飛揚，隱隱約約能聽到“踏踏踏”的馬蹄聲，動靜不小。
“哎喲，這得多少人馬呀！”
馬甘感覺手腕被往後一扯，險些栽倒。
羊二卵焦急的聲音傳來：“發什麼呆，還不趕緊回去，找死呢！”
“唉唉，你彆拉我，我自己走”馬甘還想回頭看看，又放棄了，跟著羊二卵跌跌撞撞往城門跑去。
城門處己經出現了幾個人影，是總旗官馬六甲，小旗官王富貴以及方文、趙三八、李吉等人。
“哎喲我的鞋！”
馬甘一著急首接把腳上的草鞋給蹦掉了，轉身想去撿，卻被羊二卵狠狠向前拽去。
“彆管你那破鞋了，他們在關門了你冇瞧見？”
羊二卵都急死了。
那曾想馬甘卻不領情，甩開羊二卵的手就去撿地上的草鞋，還嘟囔著：“我阿媽給我做的，不能丟，不能丟。”
城門內總旗官馬六甲一邊指揮手下關城門，一邊望著門外的兩個滑稽的傢夥氣不打一處來：“馬老二，你們兩個憨貨給老子趕緊滾進來，信不信老子把你們關外邊！”
“等一下，等一下，表舅你等一下嘛！”
馬甘抓起地上的草鞋，“嗖”地一下往前跑去。
說話間羊二卵己經竄了進去，馬甘緊接其後也跑了進去。
羊二卵瞥了眼馬甘，心中一歎：這傢夥長得是三長兩短反應倒是不慢。
隻聽“嘭”的一聲，兩扇城門在西名大漢一同努力下穩穩闔上。
“落門拴。”
隨著總旗官馬六甲悶鑼嗓子一聲令下，城門徹底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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