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雲出現在茶樓門口的時候，店小二懵住了，那位古怪的爺居然還願意來做回頭客，他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
店小二的想法也屬實正常，隨便應付的茶在哪喝不是喝？來茶樓喝那可真是太奢侈了，可瞧著公子的行頭貌似不是很富有啊，這麼捨得？
葉雲也瞧見店小二的古怪神色，冇有搭理他，徑直走向櫃檯，向掌櫃打招呼。
婦人抬頭一見是葉雲，遲疑了一下，問道：“公子，喝茶？”
葉雲點了點頭，說道：“天熱，解解渴。”
婦人就讓店小二帶著葉雲去往二樓的包間，自己則去泡茶。話是從自己嘴裡說出來的，總不能言而無信，而且葉雲也確實值得讓她親自泡茶，年紀輕輕修為又高，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包間內隻有葉雲一個人，店小二領他上來後便又回到一樓待客了。包間內除了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和一個案台，就冇有什麼多餘的東西。
剛好桌子靠在窗戶一側，葉雲就將手撐在窗上，單手托腮，看著路上的行人，等待著掌櫃。
今天那葉家那兩個人的言語倒是提醒了他，鳳玉城歸根結底不像山中，很多家族和勢力縱橫交錯，都在這裡紮根發展。而他對於這些都一無所知。
這也不能怪葉雲，他一直生活在山中，對家族勢力什麼的絲毫不瞭解，陸子真不與他說，雜書很多也是與修煉相關的，再加上陸子真很少讓葉雲下山去，什麼都不知道就再也正常不過了。
不多時，婦人就端著茶水走進包間，將茶水遞給葉雲後，施了個結界才坐到椅子上。
葉雲疑惑，“這是如何？”
婦人笑道：“一個遮蔽空間的陣法，不讓聲音流傳到外麵，外麵也看不清陣裡的景象。”
“受教了。”葉雲客氣說道。
婦人喝了口茶，問道：“公子想必不是解解渴而已吧。”
看著麵前茶杯裡的茶水是透明的，葉雲有些疑惑，看向了掌櫃，剛要開口，婦人就看出了葉雲的心思，笑了笑，“方纔小二告訴我的，所以我就泡了淡茶，公子口味挺……新奇。”
“哈哈……”，葉雲尷尬一笑，冇有辯解，默認了這個說法。
“公子怎麼稱呼？”婦人問。
“葉雲，樹葉的葉，白雲的雲。”
“公子是葉家的人？”
葉雲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他不是出身於鳳玉城葉家，而是忘塵穀葉家，可他在江陵的山裡長大，忘塵穀一次也冇去過，忘塵穀葉家也從冇找過他，他認為自己也不屬於忘塵穀葉家。
“我就一散修，今日厚著臉皮來找掌櫃求口茶喝，順便再向掌櫃打聽一下鳳玉城的事。”
婦人聞言一愣，麵露古怪，散修？年紀輕輕就成仙境界的散修？現在的散修天資都這麼離譜了嗎？
“葉公子，冒昧問一下，如今什麼年紀，又是什麼境界。”婦人屬實是很好奇。
沉默了一會兒，葉雲開口說道：“十五歲，入玄境。”他記得陸子真對他的囑咐，但他覺得現在不是隨便的時候。
婦人震驚，手中的茶差點就要灑出來，趕緊喝了一口壓壓驚。從她踏上修行之路之後的幾十年裡，都冇有聽說過有哪個修士可以在十五歲就入玄境的，近百年甚至千年以來都聞所未聞，就連幾十年前名聲響徹青神王朝的權濟，無數人眼中的天才，天資聰慧、天賦異凜，不也還是在十四五歲結出的金丹，二十幾歲才步入成仙境。
婦人滿臉不可置信，疑惑問道：“葉公子當真十五歲？”她知道葉雲修為很高已是事實，可在年齡上還是抱有懷疑的態度。
“嗯，很奇怪嗎？”葉雲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不就是十五歲嗎？十五歲的人多了去了。
婦人沉默良久無言，思緒混亂，既不理解，又想不通，更何況葉雲還說他自己是野修，更加迷糊了。
“掌櫃？”葉雲叫了一聲，見婦人還是擱在那裡愣著，又叫了一聲，“掌櫃？”
婦人思緒被打斷，一臉茫然，“啊？什麼？”
“掌櫃怎麼稱呼？”
婦人緩了緩情緒，收了心神，這才發覺自己好像從開始到現在都還冇有自報名號，一時間有些尷尬。
“葉公子，我姓寧，名清秋。”
“寧掌櫃，有些事情我想向你詢問一下，不知可否。”
“葉公子，說來看看。”
“寧掌櫃知不知道鳳玉城葉家的底細？”
“知道不多。”名為寧清秋的的婦人說道，“葉家好像是二十幾年前纔來鳳玉城的，當代家主葉天朔憑著差半步就能踏進神天境的入玄境在鳳玉城站穩了腳跟，再加上他們家也有許多能人異士，一些生意發展的也很快，成就了現在的龐然大物。”
“葉家不是鳳玉城本地的嗎？”葉雲問。
寧清秋搖搖頭，說道：“聽說從南方搬過來的，但具體是哪裡，就不知道了。”
“還有，聽說葉家最近又多了幾個年輕的化凡境修士，應該是葉家嫡係子弟，未來的成就應該不會太小。”
葉雲默默記下，葉家是從南方搬遷過來的，忘塵穀也在南方，莫非這鳳玉城葉家與忘塵穀葉家有關聯？至於寧清秋說的那幾個未來可期的年輕修士，他不感興趣。
“寧掌櫃聽說過忘塵穀嗎？”
“聽說過，葉公子是想問兩個葉家之間有冇有什麼聯絡？忘塵穀的事我知道一些，可冇聽說過這兩個葉家有什麼關係。”寧清秋聽到忘塵穀，就想到了葉家。
“可否講講忘塵穀？”
“忘塵穀是葉家的修道之地，當代家主葉元洲，很早就是神天境了。因為忘塵穀葉家的人很少外出曆練，平時又很低調，基本不參加什麼盛會，所以外界對於忘塵穀的瞭解很少，至於底細，更不用說了，外人進不去，裡邊的人又不出來，怎麼瞭解。”
葉雲疑惑，聽出了矛盾之處，於是問道：“既然忘塵穀如此低調，寧掌櫃又是從何知曉？”
寧清秋遲疑片刻，說道：“因為葉家的小家主，葉明華曾經出世引起了很大的風波，所以我們才知道一些關於忘塵穀的事。”
葉雲冇有開口，這些他都聽陸子真講過，再聽再問也冇有什麼意義了，但葉雲還是忍不住想問，想再聽聽關於他爹孃的故事。
“懇請寧掌櫃再詳細一些。”
“葉明華出世曆練時，已是入玄境，哪裡有妖獸侵擾，哪裡有邪物作祟，他就去哪裡，出手極為乾脆利落，期間所呈現出來的表現讓不少人都歎爲觀止，後來名聲大噪，忘塵穀就是在那時為世人所知的。之後有幾個成名已久的入玄境不知是出於嫉妒還是什麼原因，竟不知廉恥的聯手要與葉明華切磋術法和劍術。”說到這裡，寧清秋忍不住笑出了聲。
隨後又繼續說道：“結果倒好，幾個人愣是打不過一個人，還差點被壓著打。經此事過後，葉明華的名聲就更大了，再加上模樣又很俊美，行事端正，很多女子修士都對他心神往之。那段時間很多人擠破了頭都想進忘塵穀，可全都被拒之門外，掃興而歸。”
“後來發生了禍亂，葉明華深陷其中，葉家人也露了幾次麵。等禍亂平息後，葉明華就失蹤了，忘塵穀也對外宣稱封穀。”
“那場禍亂是什麼？”葉雲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問過陸子真，可陸子真冇有回答他。
寧清秋又開始沉默，臉色也暗淡下來。
兩人相對沉默，各有各的心事。
過了許久，寧清秋緩緩問道：“葉公子，如果有個方法可以讓世道變得更美好，可這個過程會讓世間陷入苦難，那你會去做嗎？”
包間內再次陷入沉默。
“很難做出選擇，也很難評價，對吧？”寧清秋見葉雲愁眉不語，開口說道。
“嗯。”葉雲不知道該說什麼，要說什麼。
“可是葉明華做出了選擇。”
葉雲一愣，“什麼選擇？”
“他會去做。”
“可是我聽陸叔叔說他是被捲進禍事的啊。”葉雲懵住了。
“隻是選擇而已，可是選擇了就代表著站好了立場。”
“站了立場也有錯嗎？”
“如果是你，你會選擇嗎？”寧清秋又問回那個問題，她冇有急著要葉雲給出答案，靜靜的喝著茶等著葉雲的選擇。
包間內又一次陷入沉默。
“不會。”
“那不就得了，有把劍懸在頭頂又不知何時落下的滋味，是很不好受的。”寧清秋說道。
原來是這樣子的嗎？葉雲默然。
寧清秋突然想起方纔聽到葉雲提及一個陸叔叔，想起一個人，但想想又覺得不可能，於是問道：“葉公子，不知你口中的陸叔叔是何人？”
“陸子真。”
寧清秋一驚，訝異程度不弱於聽到葉雲的年紀和境界。怎麼可能，居然會是陸子真！他不是早就失蹤了嗎？
“敢問葉公子，陸劍仙如今在何處？”寧清秋話一出口，便尷尬起來，好像不該問的。
“現在應該在清川吧，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葉雲記得那幾名茶客所聊內容，要不是那幾名茶客，他也不知道陸子真在他下山之後會去往何處。
“清川……”寧清秋頓了頓，疑惑道，“他要修劍？”
“應該……是吧，他冇有告訴我他要去哪，要做什麼，所以我也不清楚。”葉雲說是這麼說，可想到他下山前的那段時間裡，陸子真一直在深山裡搗鼓那把斷掉的劍，想必就是修劍了，他那時還很疑惑，他那把劍瞧著是不俗，可斷了就是斷了，能有什麼用？直接換把新的再重新煉化不更省事？
“為什麼修劍要去清川？”葉雲不解，他隻提起了清川，未提起修劍，寧清秋又是如何知道的。
寧清秋錯愕，如果常人不知道清川那是正常，可一個修行之人不知道清川，那就有點不合常理了。
“葉公子不知道清川嗎？”
這回輪到葉雲懵了，“不就是一個地方嗎？”
“修劍一定會用到淬鍊石，而淬鍊石用於兵器的鍛造，淬鍊石隻產於清川一帶，所以就不難猜出了。”寧清秋說道，“一提及清川，很多人都會想到淬鍊石，反過來也是一樣。”
葉雲“哦”了一聲，恍然大悟，“居然還有這種說法。”
寧清秋無語，場麵陷入尷尬。
還是葉雲見氣氛不對勁，率先開口，“對了，寧掌櫃，鳳玉城還有多少像葉家這樣子的家族？”
“嗯……六家，李孫沈王許張，再加上一個葉家，就是七家，對了，沈家也是如同葉家一樣，是搬遷到鳳玉城的，其餘五家都是本土家族，比這七大家小一些的，就數不勝數了，畢竟都在鳳玉城紮根紮了這麼久，家族也都會強盛起來。”
“那彆的呢，像什麼天明院之類的……”
寧清秋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葉雲，說道：“那些就少一點，天明院建在這裡本身就不正常，倒是那些幫派教會什麼得就多一點。”
“此話怎講？”葉雲不明白不正常的意思。
“這裡的天明院不是分院或者分司，是總院，天明院可是歸青神王朝管的，可青神王朝的京城也不是鳳玉城啊，這不是很奇怪嗎？”
“至於那些幫派教會什麼的，也冇幾家值得說道說道，這麼一說一下，好像真就除了一個天明院和七大家，就冇什麼好說的了。”
葉雲想起了那輛馬車，問道：“我來之前有個什麼葉家二公子跟我起了衝突，他是什麼人？”
“哦？他啊，叫葉陽澤，在家主的幾個兒女中排第二，人家就叫他葉二公子，這人平時跋扈慣了，仗著家大業大，蠻不講理，還喜歡做一些強買強賣的勾當，嘴巴不乾淨，愛說一些陰陽怪氣的話，賤兮兮的一個人。”
確實，那位葉二公子的嘴巴葉雲可是見識過的，臭的差點噁心死他。葉雲問道：“葉家就不管管？”
“葉家管誰都不會去管這個葉陽澤，他娘死的早，葉家主對他娘又有愧疚，然後就給慣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這麼作祟，冇吃點苦頭？”葉雲不信葉陽澤這種人能安然無恙長大到現在。
“你說他壞吧，也壞不到哪裡去，無非也就噁心噁心人，也就那樣子了，冇有什麼特彆出格的舉動，再說了，想動手也得先考慮一下怎麼應對他那個入玄境的老爹。”
“算了不說他了，擾了喝茶的興致。”葉雲揮揮手，想把晦氣揮散。
“葉公子還有什麼想問的嗎？”寧清秋說道。
“城裡像寧掌櫃境界這麼高的，有多少人？”
“十幾二十來個，應該不會超過三十人。”寧清秋歎了口氣，葉雲果然看出了她的境界，入玄境。
“往上和往下呢。”
“往上的話已知的隻有三人，往下的就多了，幾百來人肯定是有了。”
化凡境在大到連城門都冇有的鳳玉城中，確實冇什麼好說的，哪家還冇幾個坐鎮的化凡境修士？至於金丹境那就更不用說了，在鳳玉城裡早就爛大街了。
“哪三人？”葉雲問道。
“天明院院長楊浩然，天明院副院長權濟，還有院長的大弟子，李玉書。”
葉雲臉色一僵，問道：“都是天明院的人？那些大家族一個神天境都冇有？”
寧清秋笑了笑，說道：“入玄境的瓶頸哪裡那麼容易就破開的，那些大家族有的入玄境都快埋進土裡半截了，連神天境的門檻都看不見，更彆說摸的著還是摸不著了，不然你以為葉家這個後來的外人是怎麼在鳳玉城立足的。”
葉雲啞然，過了半晌也冇說話。
寧清秋繼續問：“葉公子還有什麼想問要問的嗎。”
葉雲搖搖頭，知曉了天明院有三個神天境，他冇什麼心情和心思再問什麼了。
寧清秋憋了一肚子的疑問，開始向葉雲問道：“葉公子，你與陸前輩是什麼關係？”
“我從小就一起跟他生活，是他教的我修行。”葉雲坦白說道，既然寧清秋以誠待人，他也不好意思裝瘋賣傻。
“原來是這樣子，怪不得葉公子年紀輕輕便有如此高的成就。”寧清秋一副瞭然的神情。
“葉公子來鳳玉城應該不隻是遊玩吧。”寧清秋又問。
“確實不隻是遊玩，來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某些事的真相。”
“那可有眉目？”
葉雲搖搖頭，“暫時還冇有，不過應該很快就有了。”
“我冇有什麼需要葉公子解答的疑惑了。”寧清秋笑著說道，“若是葉公子需要幫忙又不嫌棄我的話，我可以為葉公子略儘綿薄之力。”
葉雲聞言站起身拱手施禮，笑道：“多謝寧掌櫃好意，不過今日已經夠勞煩寧掌櫃了，不敢再讓寧掌櫃操心。”
“哈哈，以後葉公子想喝茶，都可以隨時來找我，我請客。”寧清秋說著便離開了包間，不給葉雲說話的機會。
葉雲也冇說什麼，把茶喝完也走出了包間，下到了一樓卻冇看見寧清秋的身影，隻好離開茶樓，回了那間破敗的屋子，獨自鬱悶。
……
寧清秋離開包間，冇有回到櫃檯，而是去往了三樓。茶樓的三樓是不對外開放的，店內夥計也不允許上到三樓。三樓的擺設很像一間屋子，隻是冇有床，也有些偏向於書房的擺設，不過書架上冇有書籍，隻是豎著幾幅卷軸。
寧清秋從架子上取下一幅卷軸，放在桌子上攤開，又取來筆墨，往密密麻麻的卷軸上添了幾筆。
她知道了葉雲是誰，也知道了葉雲想要做什麼，心裡有些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