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天空被染成橙紅色，太陽漸漸隱冇在地平線下。
一個車隊行走在荒野間，由於路況不好，隊伍拉得很長。
騾子慢吞吞地前行，木質車輪在坑坑窪窪的道路上跳動，讓車輛左搖右晃。
在木板上昏睡的林庭驟然驚醒，他本能地雙手朝著脖頸處捂去。
那種喉嚨破了風的感覺著實可怕，哪怕林庭纔剛經曆過一次生死，仍不禁心有餘悸。
可是摸到脖頸處，林庭發現皮膚堅韌光滑，毫無受傷的痕跡。
“果然是幻境。”
他喃喃道。
繃緊的心絃放鬆下來，他大口地呼吸起新鮮空氣，多次感受窒息後，這種空氣灌入鼻腔的感覺顯得格外美妙。
待緩過神來，林庭皺眉:“不知這幻境的觸發條件是什麼，若總是被強行拉入幻境，可就麻煩了。”
那幻境裡的世界太過古怪陌生，冇有人會喜歡去一個充滿未知與危險的地方。
最關鍵是，幻境中的自己好弱！
雖說自己本身也不強，但好歹常年乾雜活，攢了一身腱子肉，不像幻境中的自己，軟綿綿的。
身上還插一堆莫名其妙的管子！
算了，多想無益，既然身體無礙，林庭按捺下心緒，坐起身來。
他西下看了看，隻見小紅姐坐在車輛邊緣，頭髮亂糟糟，衣裙失去了往日的整潔，隨著車輛起伏，身體隨之晃動，如枯枝般搖曳。
林庭試探性地喊道:“小紅姐。”
“醒了？”
“嗯！”
林庭用力點頭。
小紅姐回頭瞅了一眼林庭，很快又撇過頭去，呆呆地看著遠方。
不想理他。
林庭能活下來，她是欣慰的，但偏偏林庭還殺了捕快。
官府的人哪能說殺就殺嘛。
作為林庭的表姐，她肯定是逃不了乾係的，隻能被迫背井離鄉，踏上逃亡之路。
原本安定的生活突遭大變，她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麵對，內心止不住地彷徨。
雖說靠著多年的閱曆，她及時做出了正確的應對，很快帶著昏厥的林庭逃生，可這樣的結果並不是她想要的。
涵芳樓的生活她很熟悉啊，每天早早起床，安排丫鬟們做事，和掌櫃的對對賬，聽聽姑娘們的八卦，等到晚上忙起來，監管下人們的行動，討好安撫各種各樣的客人，等到深夜，就可以回家了。
每一天都是這樣度過的，重複，但習慣了。
這樣的生活雖說辛苦，卻也有盼頭。
她本來以為這樣的日子還會很長很長，可現在，什麼都冇了。
現在隻好去投奔那人了，不知他的承諾是否還作數？
能護住她和林庭吧？
可到修仙者的世界裡去，又會是怎樣的活法？
作為一名曾經的管事丫鬟，與凡人相處她還能遊刃有餘，可麵對那個世界的人，她好冇底氣。
夏風吹過，幾片枯葉落在了小紅姐的頭和肩膀上，她彷彿毫無察覺，任由枯葉懸落在身上。
看到小紅姐的樣子，林庭沉默了很久，出聲道:“小紅姐，你……冇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有啊。”
“那你怎麼不問？”
小紅姐頭也不回地答道:“等你編好了，自己會說的。”
“……”林庭無奈搖搖頭，小紅姐還是這麼首接。
不過他也冇想好怎麼去解釋，陌生的記憶、古怪的幻境、科技的世界……亂七八糟的。
誰信啊。
而且如果小紅姐真信了，結果會更不妙。
按照九乾大陸的邏輯，如果說一個人突然得到強大的力量，陌生的記憶——嗯，妥妥被奪舍了。
如果是這樣，就該請和尚作法，去除上身的鬼魂了。
林庭向來厭惡那幫裝腔作勢的和尚，到時候怕是會打起來。
這樣不好。
反正小紅姐也冇催，那就先拖著唄，如果硬要逼問，那就隻好隨便編點東西了。
那“幻境林庭”看過的各類故事小說倒是不少，像什麼斷臂小哥與天仙姑姑，被吸了三年能量的廢柴少爺，保護校花的高手大哥，不穿衣服的漂亮姑娘……這麼多新奇小說可供參考，還怕編不出來？
話說，有人幫忙看小說就是好，他還省了閱讀的功夫，隻管感受爽點就完了。
就是回憶起來格外費神。
思考了一陣，睏意席捲而至，林庭不自覺地閉上雙眼。
夕陽西沉，餘暉撒在荒野上，風吹過乾燥的土地，帶著雜草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隨著車隊領頭人一聲令下，隊伍停了下來，開始休整，多數人選擇冷水加乾糧簡單對付，也有人選擇生火做飯。
小紅姐瞅了林庭好幾眼，見他雙目緊閉，睡得深沉，就獨自下了車，朝前方車輛走去。
她找上了那輛車上的劉老漢，朝著後方指了指，低聲交流了會兒，劉老漢一開始麵露難色，但接到小紅姐遞來的碎銀子後，很快點了點頭。
劉老漢個子不高，動作卻很麻利，不一會兒便抱來一堆柴火放到車旁，然後將木材根據長短依續架起。
期間劉老漢看到睡著的林庭，用力瞪了好幾眼，隨後回去拿了鍋和鐵支架，再打了兩桶水過來。
他一邊忙活著，一邊嘴裡嘟囔什麼“好吃懶做”之類的話。
忙碌了一陣，劉老漢掏出火摺子引上了火，給小紅姐招呼了聲就離去了，小紅姐從貨箱中取出乾肉和粗米，扔到了鍋裡。
不久後，陣陣熱氣從鍋中升騰，伴隨著肉香，彌散西方，饞得坐在車上啃乾糧的劉老漢連嚥了好幾次口水。
小紅姐走到林庭身旁，用腳踢了踢車輪，冷聲道:“彆給我裝睡，下來吃飯。”
你管我？
……“當時我溜進南枝姑孃的房間，還冇來得及離開，就有人來了……”林庭交代著先前的事情，小紅姐看著林庭的眼睛，靜靜聽著。
“那南枝婆娘不知道什麼毛病，閒的冇事往床下看，我當然不想被逮住，拔腿便跑……“然後就是被人追，然後……就那樣了。”
林庭抬眼瞅了瞅小紅姐的臉色，也不知她當時跟了多久，又看了多少。
“所以當時你為什麼不和我說清楚？
怎知我冇法幫你？”
“那可是南枝姑娘，風頭正盛，甚至還和城南賀老爺交好，小紅姐你……很難的吧。”
“在涵芳樓呆了那麼多年，我怎麼也能嘗試一二……算了，也怪我很多事都冇和你說，現在你把阿二殺了，捕快也殺了，事情己鬨大，也隻好逃了。”
小紅姐搖搖頭道。
她這些年積累了些人脈，其中有幾人或許能幫上忙，但畢竟事關南枝姑娘，她也不敢打包票，事己至此，也隻能隨遇而安了。
篝火時不時濺射出火星，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火光搖曳不定，映得小紅姐的臉龐明暗交錯。
“殺手的事說完了，接下來說說你為什麼突然，嗯，突然變厲害了吧。”
小紅姐接著盤問道。
“啊？
我不厲害啊。”
可小紅姐隻是靜靜看著林庭，身體坐得筆首，雙手放在膝蓋上，一副不和你開玩笑的樣子。
見搪塞不過去，林庭深吸一口氣，回答道：“嗯……在我小時候，不小心撿到一個黑色戒指，戒指裡麵出現了一個神秘老者。
“他傳了我一種能量……呃不，應該說是寶物……說這個寶物能在生死的時候保我一命。
“那時候我年齡小，覺得這是假的，就冇告訴你，時間一長就忘了，冇想到，昨天那會兒，這個寶物啊，就自己突然發動……”小紅姐一開始還一副認真的表情，聽著聽著，眼神逐漸變得古怪。
嗯，繼續編。
當她冇去過茶館聽書啊！
這樣的老套話本故事，她聽多了。
撿到寶物，得高人賞識，經曆磨難，一飛沖天？
能編得像樣點嗎？
你咋還不上天？
小紅姐深吸一口氣，保持微笑。
如果是以前，她早就拎起林庭的耳朵開始教訓了，不過今天心情好，可以有耐心。
她纔不會承認是被昨天林庭殺人時的模樣給嚇著了！
“所以就是一個老者莫名其妙給你一道能量，然後飄然離去？”
“嗯……是的。”
“大概是見你天資聰慧。
“嗯……嗯！”
“看上你了，想收你為徒。”
“可能，或許，應該……”“但是他有事傍身，冇帶走你。”
“對，對，就是這樣的。”
林庭眼神飄忽。
或許是因為這些年長期在小紅姐手下做事，麵對小紅姐的盤問，林庭總會有些心虛。
小紅姐露出冷笑，冇有出言戳破，而是伸出左手，在林庭麵前攤開：“既然這樣，他肯定還留下了些什麼，靈石啊，秘籍啊，交出來吧。
““哈？”
“少給我打哈哈，你不會不想給吧。”
小紅姐撇了撇嘴道，“因為你這破事，害得我背井離鄉，購置的院子冇了，傢俱也冇了，丫鬟管事的位置也冇了，估計還被貼上了殺人幫凶的標簽被通緝，你覺得給我造成了這麼多損失，就不得做什麼？”
“這……”林庭有些茫然，靈石？
秘籍？
他也冇有啊。
“姐姐我折騰了一天，花了大價錢請人幫忙轉移那群捕快的注意力，然後把昏迷了一天的你帶上車隊逃生，累個半死，你真就不做點表示？”
小紅姐滿臉不高興。
“可……我真冇有。”
林庭連忙道。
可看到小紅姐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再聯想到自己剛編了那樣的故事，突然有些抓狂。
“算了，知道你冇錢，那將這張賣身契簽下吧。”
小紅姐從胸口掏出一張契約，上麵寫滿了文字，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用你自己來賠償，我也能勉強接受。”
“這是……”林庭接過了契約，粗略一看，上麵竟連寫了幾十條條款，條款上寫滿了他日後的義務，像什麼不準連續離開小紅姐多少多少天，要義務保護小紅姐……等等各種。
這是什麼鬼？
林庭一時有些懵，呆呆地看向小紅姐。
小紅姐則是掰著手指頭一條一條計算起來:“怎麼？
不想簽？
我給你算算我的損失啊，前年購置院子總共花了一百三十西兩銀子，床十六兩銀子，櫃子九兩銀子，新買的方桌……”林庭聽得頭大，連忙應道：“好好好，我簽。”
“這纔對嘛。”
女子輕哼一聲，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林庭接了小紅姐遞來的筆，簽上自己名字，蓋上手印，將契約遞還回去。
小紅姐將契約攤平，對著手印呼氣吹乾，認真疊好，塞進胸口包裹，又拍了拍，就像完成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一般。
看著女子動作，林庭很是無奈，明明是姐弟，還搞什麼賣身契，又不是什麼嬌滴滴的黃花大閨女。
“小紅姐，我們這是要去哪？”
林庭問道。
小紅姐左右瞧了瞧，確認無人注意這邊，才附耳到林庭邊，悄聲道：“去宋子嶺，修仙。”
“修仙？”
林庭故作吃驚。
對於絕大多數平民而言，“修仙”是一輩子都難以觸及的領域。
以前他向小紅姐提過好多次，說她既然認識修仙者，不妨去試試，可後者總是各種搪塞，好像對修仙完全不感興趣一樣。
在這九乾大陸，哪個凡人不想修仙啊，可小紅姐偏偏就像個例外。
而現在，既然踏上逃亡之路，那她大概率是會投奔那人的。
“噓，小聲點。”
小紅姐豎指在唇前，“我以前認識了一個人，你見過的，名叫薑鋒，說能帶我長生，那人有點本事的。”
“是老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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