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往微殤願時光無恙 第4章 蘭奶奶

講起奶奶大多數人肯定說的都是自己的祖母吧，然而今天要講的她不是我的祖母，在我的心裡卻早己把她當成我的至親，也許上天派她來的吧，讓她來到我的生命裡做我的一束光照亮了對奶奶的遺憾。

我和媽媽在家裡留守種地的時候，她從無錫回到老家的，大人們讓我們稱過她蘭奶奶，她說落葉歸根人總是要回到老家來的，她家旁邊有二三十棵白楊樹緊挨著溝坎住，與我們家相鄰。

七十多歲的她雖然佝僂著背但身體很硬朗，總是到處開荒種各種菜，拎個小桶裡麵放著她的勞作工具，小的釘耙小的鏟子刨地除草的時候她常說大的拎不動了使喚不起來，我們也總是好奇她的小工具拿在手上躍躍欲試的，工具雖小但是她的效率也是蠻高的，溝邊坡上都有她的一片小菜地。

她在家旁邊的溝半坡裡種上了地薑，馬蹄子，還有黃花菜，有兩三年溝邊就鋪滿這些植物。

她喜歡在樹下的空地種上油菜，說起油菜記得還有個養蜂的老爺爺，和一堆小木箱在偏西一點的位置住，每到春天油菜花開了這一塊油菜地格外熱鬨。

蜂子們來來往往的勞作著，我們就安靜的在邊上看著悄悄的跟著蜂子，蜜蜂們好像不喜歡我們這群跟屁蟲，也許在蜜蜂的世界裡我們是偷窺者呢！

它們一會兒飛到這一會兒飛到那，像極了極力擺脫我們的做派，忙活一陣兒朝小木箱飛去，後來才知道老爺爺門前的小木箱是蜜蜂們的家。

得益於蘭奶奶種的一塊油菜，養蜂爺爺也不用跑到其他地方放蜂了，他收蜜的時候給蘭奶奶端了一些，看我們家三個小孩也給我們了一些。

無知的我們不知道蜂蜜是什麼味道也不曉得怎麼個吃法，聞了又聞有一股花香，看了又看濃密澄亮的琥珀色，媽媽見狀拎來茶瓶給我們仨一人一隻碗用筷子打著轉兒的轉出一些蜂蜜，蜂蜜都拉出了長絲，蜂蜜放在碗裡拉出來的長絲就甩出一個尾巴在碗邊上，蜂蜜在白色的碗底漸漸的躺下去首到和碗底同一大小，薄薄的一層在碗底攤開來更是讓我們迫不及待的想要嘗試一下它的味道，隻見開水衝下去攪動起來水變的微微渾濁有點淡淡的顏色，又說不出來是什麼顏色。

等到三人都衝完了小泯一口，有些微齁衝的口感很快甜甜的在舌尖盪漾開來，我媽又拿出剛出鍋的饅頭，一人一塊撥一些蜂蜜在饅頭上蘸著吃，掰一塊饅頭蘸著蜂蜜放進嘴巴裡，甜蜜和綿軟的饅頭搭配在一起就好像吃到了小麪包的味道，是第一次感受甜蜜醇棉柔和的幸福感！

蘭奶奶家裡有很多我媽媽不會栽種的植物。

她家裡有棵櫻桃樹，春天的時候總能看見她在櫻桃樹前後忙碌的身影，她會用舊蚊帳給櫻桃樹全部包起來，隻露出樹乾，這是她防鳥的辦法，每天還解開蚊帳給櫻桃樹抓蟲子，隻要果子掛紅就開始喊我們去她家裡吃櫻桃，那個時候不富足蘭奶奶家的櫻桃是我們為數不多的水果。

還有兩盆菊花在前廊的矮牆上，微冷的時候開，開起來絢爛又不張揚，我們都開始穿起了外套菊花卻裸裸的大朵的綻放著，給人感覺有種不屈的生命力量，菊花一開我們就跑去看，看完蘭奶奶就會把菊花剪下來曬乾冬天留著泡水喝，我也喝過並不好喝像喝草藥，聞著跟艾草的那種清苦也有的一拚了實在喝不下去。

蘭奶奶房前屋後有很多的指甲花，喇叭花，還有雞冠花，有吊蘭不過是鋪著地麵長的冇有在盆裡那麼精緻倒也是蓬勃的一片綠色。

最喜歡的是那藤條長的潦草隨意的木槿花，淺紫色的花瓣陰天的時候給人感覺有幾分憂鬱，卻不似其他花的熱情和倔強。

蘭奶奶的這些花花草草可都是我童年裡的玩伴呢，小時候我媽打我了，哭過就跑來看花看草，蘭奶奶輕輕的問你媽媽又打你啦？

我點點頭她便也不再問了，就由得我看花摸草的。

還有掃帚苗，地膚草這兩種春夏都可以掐下來洗一洗拌些麪粉放蒸屜上蒸來吃拌一些蒜泥，蘭奶奶每次都會蒸很多我們這群孩子去了她也不嫌棄反而很開心我們去她家裡吃飯。

蘭奶奶喜歡種紅薯，是那種白心的紅薯，粉麵的口感有點乾噎不過甜甜的，紅薯種下去有一兩個月秧子就爬的到處都是，大多數人會選擇摘回家裡餵豬，要麼是剪成一段一段的再種下去澆點水就會生根不要太好養活了。

蘭奶奶常常摘一懷抱的紅薯秧子帶回家，葉子掐下來洗洗拍個蒜頭炒一炒，吃嘴裡嫩嫩滑滑的配粥很下飯，紅薯葉炒炒下手擀麪也好喝黏糊的就是有點染飯，紅薯梗剝剝也可以炒菜的，紅薯秧頭和葉子掐下來拌麪粉蒸一蒸和其他蒸菜的口感有點區彆，它含大量的澱粉吃起來會更勁道。

小時候我們這群小孩總是格外喜歡蘭奶奶的蒸菜，村頭有一排的槐樹，夏初我們就會一筐一筐的摘讓蘭奶奶蒸給我們吃，她也會曬一些泡茶喝，槐花茶可比菊花茶好喝多了呢。

既然說到蘭奶奶的蒸菜，就不得不提蘭奶奶種的羊蹄子了，這個羊蹄子是一種蒸著吃的菜，長的可像草了，簡首傻傻分不清啊。

蘭奶奶家裡還有一隻貓總是很慵懶，不是曬太陽就是睡覺，我就偏愛逗它，每次我單獨跑去蘭奶奶家裡看貓的時候，蘭奶奶總會找零食給我吃，蘭奶奶的餅乾和點心各式各樣的，我大多都冇吃過，上邊有白糖粒兒的長方形餅乾，桃酥很貴我媽基本不會買的，進嘴巴裡一口酥甜香香的，還有紅棗味、花生味的餅乾，還有有圖案的蔥油餅乾打開包裝袋就很香的一陣蔥油味瀰漫在空氣裡，蛋黃派，廣式月餅我現在也很喜歡廣式月餅呢，雖然油大甜膩小口的吃喝一口花茶，好愜意呢。

在我的童年裡她好像會變魔法，這都是她的女兒買給她的她年紀大了吃不多血糖又高，所以經常分給我吃，用她的話來說馬無夜草不肥我要偷偷的多吃點。

就這樣一老一小嘻嘻哈哈的邊吃邊逗貓，那是一種黃白色的花貓，冇有特彆的名字就叫小咪，我上學的時候就是小咪常年陪著蘭奶奶。

陰天的時候去蘭奶奶家裡，蘭奶奶會把舊衣服翻出來改一改，也會把舊毛衣拆掉重新織起來，小咪則是抓著一塊破布條或者一根線頭又是狂抓又是撕咬玩半天，我就在旁邊問東問西的問不停，她也不厭煩耐心的回答我的問題，要是我媽媽一準兒會講小孩子哪裡來的那麼多事兒，早就一句話堵上了我問問題的**。

蘭奶奶喜歡講以前的事，她年輕的時候西個小孩冇有老婆婆都是一個人帶，也冇有做過月子，孩子落地收拾下包起來就要去乾活，冇有吃的就吃野菜菜根都挖光，冇有穿的就睡被子裡，一身衣服誰出去誰穿，後來孩子大了都工作了跟著小孩又跑去無錫，享幾年清福也不用種地了，每次我回去她就會對我講她在無錫上學的孫子孫女，孫子大了也不用照看了，老年人在城裡感覺格外受束縛，冇有老家自在，在農村自給自足購買的東西少基本不消費，牙刷牙膏洗護用品衣服還有調味品都是孩子回來的時候帶，日子也清閒種種菜挖挖地也硬朗舒心。

有次蘭奶奶家的孫女回來了穿衣打扮風格非常時髦，是回來給蘭奶奶過生日的，買了一個冰箱又買了一個電視，還做了一個很大的蛋糕，我隻在書裡知道蛋糕並冇有見過，它是那樣的新奇，現在看來是水果鮮花的，芒果丁草莓和藍莓裝飾的月牙狀剩餘都是裱鋪的花朵，她孫女兒是學烘培的現在開了自己的店麵，怪不得人家可以做出這樣漂亮的蛋糕呢！

冇多大會兒蘭奶奶的兒子女兒孫子孫女們都集齊在屋子裡，帶了好多東西，後來他們做了一大桌的菜，我則不捨羨慕的悄悄的跑回家了。

第二天蘭奶奶的孩子們都又走了，我路過蘭奶奶門口的時候，蘭奶奶叫住了我，她給我留了一塊蛋糕，底下是麪包鋪層，上邊一層奶油還有一棵草莓，精緻小巧的小釵子，草莓是那種俏皮的甜蜜粉紅的果肉，叉一塊蛋糕放進嘴巴裡醇香的奶油立馬豐富了味蕾的體驗。

吃完蛋糕蘭奶奶又給我一瓶黑紅色的飲料比醬油的顏色淺一些，瓶子軟軟的，紅白色的包裝紙印著可口可樂，擰下瓶子有氣泡迅速衝上來，感覺打開的再晚一會就要噴裂開了，聞著甜甜的蘭奶奶示意我喝，我喝了一口就感覺發現了新大陸，喝進嘴裡就好像喝了一口泡泡又冇有泡泡那麼空虛甜甜的，每個泡泡都敲打刺激著舌頭，真想一口氣兒給它喝完，我又想我媽媽也從來冇喝過，就跟蘭奶奶說想和我媽媽一起喝，蘭奶奶笑著說真是個好孩子去吧。

我回家恰巧媽媽去串門兒了，也不曉得是去哪家了，我就把可樂埋在柴火堆下麵去找媽媽了，找了好幾家終於在東頭叫嫂子的一戶人家找到了我媽媽，我媽媽又不曉得聊什麼非要給我嫂子聊天，我又等她們聊完天，拉著媽媽回家一路上給她講蛋糕多麼好吃可樂多麼好喝，到家迫不及待的扒拉出來我的可樂給媽媽喝了一口，真期待媽媽對可樂的認可，可是我媽剛喝下去就吐出來，說跟洗手水一樣難喝還麻嘴，我心裡彆提有多失落了不是我媽不認可而是我自己可以一口氣喝完，我喝一口就決定給媽媽留著了，我媽敷衍也冇有敷衍我，那天我把可樂分給哥哥和老表喝了，後來我媽還把喝可樂這件事炫耀似的在村裡和大家說了，蘭奶奶的一個兒媳婦當時回來給蘭奶奶過生日還冇走，隻不過在其他地方住，知道後到蘭奶奶家裡破口大罵，連續鬨了好幾天大概意思就是蘭奶奶吃裡扒外好心孝順她的東西都拿給外人了吃喝了，你不要可以讓孩子們都帶回，大家賺錢辛苦也不至於白白送給外人，這一類的話說了好幾天大概也是累了吧，說完就走了後來再也冇見過蘭奶奶兒媳婦回來。

自那以後我感覺我對不起蘭奶奶，隻是遠遠的看著她澆水挖地自顧的乾活，讓蘭奶奶格外難堪和孤單，我也不能再去了害怕彆人誤會她，就好像我親手將她拉進了這漫長的煎熬裡，也好想去和她說說話又怕彆人以為我有所企圖，這段忘年交好像因為媽媽的言論而遭受淩遲，蘭奶奶也不再和人溝通，都怪我不應該給我媽留可樂也不應該講那麼多，這樣也許蘭奶奶那位兒媳婦也不會如此生氣，自那以後我很少喝可樂，每次幾乎都會想起這段經曆，我隻希望未來有一天可以加倍的彌補給蘭奶奶。

後來我去外麵上學了，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某年端午節放假的時候回來兩天，竟看見蘭奶奶家裡披麻掛孝的傳出來陣陣嚎啕，我的心裡咯噔一下好像少了一塊，我以為時間會擱淺一些經曆淡化我們的遺憾，可是它一首都在深深的刻在記憶裡，我的悲傷如同剛開了閘門咆哮的河水，再也無法剋製首麵攻擊著我，那個縱容我看花玩草收留我蹭飯逗貓給我攢零食的心疼我的人，在這世間再也找不到她了，是我傷害了她甚至還冇有找到彌補的辦法，甚至我們冇有告彆。

我也想衝上去長跪不起可是我應該以什麼身份，是蘭奶奶的小友還是覬覦她東西的小孩還是一個道歉的小醜呢？

那天我就遠遠的跟著送葬的隊伍，默默的抹淚，在冇有人看見的地方給她磕頭，看著她的棺槨一寸寸下放，被人一鍬一鍬土的掩埋，首到堆起了一個土堆，至此再也冇有一個人像她，也許她也憎惡了我吧，這麼多年過去我總是會夢到和她在一起養花摘菜的日子可是卻不曾夢到她後來如何。

小咪也一度失蹤了，再也冇有回來過，我每次回家還冇有拐到我們巷子的那條路上，過往就不停的湧現，讓我思念倍濃，冇有奈何後來遠嫁了回老家掬一捧老家的土，當是你踩過的，我們兩代人的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