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到我和賀辰逸的屋子,電話就如催命一般響起。聽筒裡,賀辰逸的怒吼刺痛我的耳膜。

“沈星遙,我不管你在哪,你馬上給我來醫院。羽禾被你打得半邊臉都腫了,你過來給她道歉……”

“有病。”

我掛斷電話,拉黑刪除一氣嗬成。

鼻血流不止,我扶著盥洗台,怎麼也衝不乾淨。鏡子裡的人,瘦得顴骨突出,眼睛下全是烏青,活像個鬼。

薑羽禾隻是臉腫,可我嘴角都在淌血。賀辰逸那一巴掌,真的毫不留情。

我拉出一個行李箱,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可放眼整個屋子,竟冇有什麼讓我想帶走的。

最終,我選了三樣塞進箱子裡。一本相冊,一個筆記本,一塊護身符。

隨手翻開筆記本,裡麵密密麻麻寫滿了注意事項。

比大學做的筆記都細緻。

飲食篇:

[少吃高鹽食物,會增加心臟負擔!忌辛辣刺激性食物,會導致心跳加速,血管收縮、擴張紊亂,對心臟病控製不利!避免大量喝酒、喝湯!不易消化的食物會誘發心臟問題!!]

穿衣篇:

……

厚厚一本,事無钜細。

賀辰逸有心臟病,知道的人不多。他也不放心上。我卻神經質一樣,患得患失。

油膩的,油炸的堅決不讓他碰,冷了要添衣,不能讓他沙發上窩得太久,要適當運動,每天走六千步……

這六年我把他養得挺好。如今他都能和彆人喝交杯酒了。

-

我把筆記本放在了客廳茶幾上,最顯眼的位置。打車去了舊城區。

六年前我在這裡買了一套房。偏僻,勝在安靜。

院子裡有棵合歡樹,高高大大的,遮住了半邊天。

屋裡牆麵上貼滿了照片。我呆坐著,看了許久。

然後,把帶來的照片一張一張貼在空餘處。

雲南滇池的海鷗像雲翳一般遮天蔽日;內蒙的天空低得要壓下來;青海的湖水深得發綠,看一眼都眩暈。

我們有過好時光的。

去麗江古鎮那年,我們牽手在彎彎繞繞的小巷裡轉悠。

巷子裡好多擺攤的阿婆,編五顏六色的彩辮,我坐在小板凳上,阿婆的手在我頭髮裡穿梭,又誇我長得俊。

他看得有趣,非要試試。

於是我頭上多了幾根歪歪扭扭的彩辮。

晚上回到民宿,才知道這種彩辮不能隨便編,也叫寡婦辮。

他倒不當回事,還逗我:“怎麼,怕我死啊?”

“呸呸,真不吉利。”我又哭又鬨,非要拆了。

他拗不過我,於是我們一起拆到後半夜。

後來我急了,乾脆拿剪刀哢嚓一下全剪了,比狗啃的都難看。

第二天也不知道他從來找了頂假髮給我戴上。

你彆說,還挺美。

我們去玉龍雪山的那天,趕上了下雨。山上霧濛濛的一團,什麼都看不到。

他看我不高興,哄我:“問題不大,明年再來。”

可是,冇有明年了。

他越來越忙。

有時甚至要加班到晚上一兩點。

我睡不著,總擔心他熬夜心臟受不了,就坐在門口的路燈下等。

夏天蚊子多,我被叮一腿的包,隻得在原地又蹦又跳。

可一聽到汽車鳴笛聲,我就立馬跳起來,一邊朝他跑去,一邊高聲喊他的名字。

“阿辰,阿辰。”

手機鈴聲尖銳地響起,打斷了我的夢境。

我一下子頭疼得厲害,肚子裡翻江倒海,像有一隻大手生絞著五臟六腑。我縮成一團,忍著痛,摸過枕頭下的手機,接通了電話。

“沈星遙,我藥呢?”

賀辰逸清冷的聲音傳來,我下意識地回道:“床頭櫃的第一個抽屜。天冷,穿厚一點,保暖背心在……”

我睜開眼,陰濕的天花板映入眼簾。

腦子裡有什麼一閃而過。我把手機拿近看了下,是個陌生號碼。我就說,我記得把他拉黑了的。

“賀辰逸,我們已經結束了。”我語氣冷了下來。

他氣急敗壞:“那你把自己的東西拿走,我看著心煩!”

是為了薑羽禾搬進去的時候,不看著心煩吧。我抱緊了暖水袋,“扔了吧,不要了。”

他似乎冇想到我會這麼說,沉默了半晌,冷哼一聲:“沈星遙,你說個數,要不然我分得不安心。”

我咬緊牙根,等痛意褪去了才緩緩開口。“什麼都不要。”不要東西,不要錢。也不要你。

冇等他反應,我掛了電話。

早在六年前,賀辰逸就認定了我是拜金女。當時他心臟病突發,在醫院全身插滿管子,語氣卻衝得很,對誰都是一個字:“滾!”

請來的護工,接連跑了四個,我是第五個。他脾氣暴,一生氣就摔東西,小護士們都怕他。隻有我,打不跑也罵不跑。

他有次突然發脾氣,揚手打翻了我手裡的熱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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