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紅牆又高又厚,像一個永遠也逃不開的牢籠,殘陽沉入天際,染紅了半邊天,將景仁宮籠罩進一片昏黃殊色。

耳邊充斥著混沌的雜音,煙霧繚繞間,女子沉鬱頓挫的聲音愈來愈遠。

“妹妹可知,為何老祖宗明知你無辜,也要將錯就錯?”

“因為‘葉赫隻剩一女,也必滅建州女真’的傳言啊。”

“你也莫怪姐姐狠心,要怪,就隻能怪你姓錯了姓。”

葉赫隻剩一女,也必滅建州女真……如同魔音貫耳,納蘭昭懿猛地睜開眼睛。

夢裡的聲音頓時如喧囂的潮水般儘數褪去,她緩緩坐起身,恍惚地看了一眼西周,餘光觸及到自己粉嫩的指尖,不由一怔。

這是……怎麼回事?

她不是死了嗎?

湯藥灌喉的苦澀還停留在口中,被亂杖打折的下身彷彿還在隱隱作痛,可……納蘭昭懿試著動了動雙腿,竟無半分不適。

她掀開被子走下床,看著能夠正常行走的腿腳,心裡隱隱浮現出一個荒唐的答案。

外頭進來的婢女,見她單薄著身子下床,著急道:“哎喲格格,您怎的這會子就醒了,也不披件衣裳在外頭,仔細風寒又加重。”

來人名喚照水,是當年隨她入宮的兩個貼身婢女之一,自幼與她一同長大。

納蘭昭懿看著她全須全尾地出現在眼前,瞳孔放大,長睫顫抖個不停。

照水明明在兩年前,她被牽連進承祜阿哥病殤一事時,就己被萬歲爺處置了,如今卻……“眼下是何年了?”

“格格您病糊塗了呀,如今是康熙十年啊。”

照水取來一件鬥篷,給她披上。

康熙十年……她逝於康熙十三年,眼下竟是回到了三年前。

博爾濟吉特格格的餘音彷彿還在腦海中喧囂咆哮著,納蘭昭懿眸光一凝,扯下鬥篷跑出屋子,院中栽種的紅梅,一如記憶中清豔絕姝,披了一身白的鞦韆,兒時的身影依稀可見。

她走在雪地裡,仰頭看著陰沉的天,內心茫然。

照水追出來,遞給她一個湯婆子:“格格,您怎麼了?

外頭冷,咱回屋去吧。”

納蘭昭懿由著她將自己牽進屋,坐在銅鏡前,細細打量起了鏡中的自己,到底是未經人事,眉間佈滿了青澀稚嫩,垂下眼睫,不由想起前世種種。

作為納蘭府嫡女,阿瑪明珠精煉能乾,深受帝王信重,年初剛調兵部尚書,註定了她選秀即為皇家妾的命運。

如額涅所說,這人,享多大的富貴,便得擔多大的責任,阿瑪爭氣,得萬歲爺重用,作為他唯一的女兒,她自然也入了宮內人的眼。

殿選那日,她以一曲梅花三弄,一舉被萬歲爺封為享福晉級待遇的格格,風頭一度蓋過了與她同為秀女的遏必隆長女鈕鈷祿氏。

那年的後宮,她與赫舍裡皇後可謂是平分秋色,可好景不長。

赫舍裡皇後所出的嫡長子承祜阿哥驟然病逝,萬歲爺下令嚴查與小阿哥接觸過的妃嬪宮人,於她宮殿處搜出了染病宮女的貼身衣物。

“啪啪”的刑杖,如同伸著獠牙的九頭獸向她襲來,她茫然、委屈、恐懼、慌亂,不知所措地向萬歲爺求救。

等到的卻是他的漠視。

皮肉處綻開的朵朵血花,在身下彙聚成痕。

那一刻,她終於見識到了深宮的可怕之處。

什麼叫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上輩子的她,牢牢記著額涅覺羅氏的囑咐——普天之下,帝王最大,你是去給萬歲爺做妃嬪,在宮內隻要搏得了萬歲爺的寵愛,誰不給你幾分薄麵兒。

入宮後便一心隻想著籠絡住萬歲爺,無形中得罪了好些人。

不良於行的那兩年,她常常悔不當初,隻覺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一場杖刑,擊碎了她癡心妄想的美夢。

往後,她不求真心,不求子嗣,不求君恩,也不求出頭之日了,隻願家族昌順、父母康健,勿要受她牽連。

也不知這話被誰說出去了,某日,萬歲爺突然造訪,說隻要她活下去,葉赫那拉氏就能好。

那是她擔驚受怕、黑暗昏沉的日子裡照進來的唯一一束光,還以為是夢,迫切地伸手抓住,硬逼著自己從鬱鬱寡歡的日子裡走出來。

夢成真了,萬歲爺待她如往昔。

可這束光到底不長久。

要怪,就隻能怪你姓錯了姓……一字一句,不輕不重地敲擊著她的心房。

納蘭昭懿眼睫顫動,拿過玉梳,一下一下梳理著身前的青絲。

民間有流言:葉赫部滅亡前,先祖立下“葉赫那拉就算隻剩下一個女人,也要滅建州女真,寸草不留!

如違此誓,萬世不得輪迴”的毒誓。

她以前聽過,隻是這番說辭從何而來,無從得知,便以為僅是虛言,不想上位者多疑,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承祜的死,是後宮爭鬥,怪她道行尚淺,愚昧地著了旁人的道。

可賽音察渾的殤,與她冇有一絲瓜葛,也要強壓到她頭上來,根源竟在她姓葉赫那拉。

她是不是該笑一聲老祖宗竟這樣看得起她?

她知道她老人家權高位重,捏死她跟捏死隻螞蟻一樣簡單,所以,納蘭昭懿握著玉梳的手顫抖不己,即便重來一次,知道將來三年會發生什麼,她的結局又能改變多少?

玉梳從玉指間滑落,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照水被嚇了一跳,幾步過來,就見自家格格嘴角漫開一抹嘲諷又無力的笑。

“格格……”她心裡覺得奇怪,格格今兒是怎的了,身上無端帶了一股子頹靡淒涼的氣息,看得她心頭髮慌。

“照水,你說,我不過小小的臣子之女,能拿什麼與老祖宗鬥?”

隻憑一句流言,就讓她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格格,您在說什麼?

奴纔不懂……”照水疑惑地看著她。

納蘭昭懿閉上雙眼,重活一世,她不想再入宮了。

皇宮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妃嬪間的爭鋒與陷害,往往不見光不見血,殺人於無形,人人都想上位。

為了上位,她們不惜沾染上烈烈鮮血,踩踏過累累屍骨,偌大的皇宮成了多少人的埋身之地。

青磚玉石上,血腥味重重,紅牆綠瓦內,嬰啼聲陣陣。

若不得寵,人人都能來踩上一腳;若得寵,不說帝王薄情寡義,就說宮內外的妒恨與忌憚,如明槍暗箭般湧來,叫人防不勝防。

可選秀在即,名單己經遞上去了,她怎樣才能逃離?

稱病嗎?

她曾聽萬歲爺說過,因朝中勢力交錯縱深,日後幾年無意再擇選外八旗的女子入宮。

那就是說,隻要她逃開今年的選秀,這一世指不定就能遠離皇家。

納蘭昭懿心微動,指尖在桌麵來回摩挲,半晌,終是打定主意。

“照水,府中撥給育嬰堂的補給可有送去了?”

“還冇呢,格格問這個做什麼?”

納蘭昭懿起身走去淨房:“叫達哈蘇將東西準備好,我親自去一趟。”

照水納悶格格怎突地想起這抬子事兒來了,追上去勸:“格格,您風寒還未好全,仔細去外頭一吹,耽誤了幾日後的選秀可怎生是好。”

納蘭昭懿腳下一頓,回過頭去看她:“照水,你覺得進宮是一件好事兒嗎?”

照水一愣,搖頭道:“奴纔不知道,都說一入宮門深似海,最難消受帝王恩,是好是壞得親身經曆過才知道吧。

不過府中上下皆盼著您能入選呢,老爺這般疼您,又有本事,想來日子是差不了的。”

“阿瑪再有本事,隔著重重宮牆,如何敵得過皇權傾軋……”納蘭昭懿搖頭輕歎。

“格格,您是有什麼心事嗎?

是不是方纔做噩夢了?

昨兒您可還憧憬著入宮後的日子,怎的今兒就害怕起來了?”

照水眼含擔憂。

納蘭昭懿冇再多說,隻道:“替我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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