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盤磨坊外,許乾微微沉默,不動聲色的上下打量著眼前的王鐵牛。
腳步虛浮、下盤不穩,並非練家子。
而且王鐵牛是從磨坊外來的,並不在磨坊裡。
雖然有王鐵牛就是妖怪、且未卜先知的知道許乾要來殺它,所以特地從外麵迂迴一圈繞過來接近的可能。
但許乾覺得,未卜先知這種能力要是出現在這種級彆的小妖怪上,那他就不用混了。
神秘銅鼎搜尋的目標,可是弱於許乾的。
這種小妖都能未卜先知?
許乾更傾向於王鐵牛的出現,是一個巧合。
雖然也不排除對方是妖怪的可能……沉默數秒後,許乾道:“你來得正好,我路過這裡,打算磨點麪粉回家,卻發現冇帶麥子。
你家中有多餘的麥子嗎?
幫我磨點麪粉,我付錢給你。”
許乾一開口,便是老捕快了。
王鐵牛麵色一僵,隨後才擠出熱情的笑臉道:“許爺說的啥話,您能來磨坊,是小人的福氣。
許爺要多少麪粉,吩咐一聲、小人立刻去給你磨。”
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許乾他們這夥衙門捕快,是縣城裡最令老百姓敬畏的角色。
縱然是相對友好、不會欺壓良善的許乾,每月也有諸多撈偏門的固定收入,就更彆說衙門裡那群老油條的同事了。
以班房捕快的待遇,如果不想辦法撈偏門,一年十兩的俸祿,連養活一個人都困難,哪有閒錢經常去喝花酒聽小曲兒?
所以許乾這夥衙門捕快在鄉民們眼中的形象,大概與惡鬼無異,連那些青皮混混都要害怕。
唯一的區彆,是許乾他們一般不會做得太過分。
畢竟惹了眾怒後,就很難下台了。
但“不做得太過分”,指的是欺男霸女之類的大惡事。
像路過吃你兩個瓜、喊你磨兩斤麪粉這種小事,是絕不可能付錢的。
就算許乾執意要付,王鐵牛也不敢收。
牽著棗黃馬、跟著王鐵牛來到磨坊大門口,許乾將馬拴在門口時,王鐵牛便推開門對磨坊裡喊道:“三娘!
三娘!
許爺來了!
出來乾活兒!”
王鐵牛的喊叫聲,很快便把他的媳婦兒、一個西肢粗壯、麵目黝黑的中年女人喊了出來。
見到穿著公差服的許乾,那掀開門簾出來的宋三娘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是許爺啊,三娘見過許爺。”
粗壯的婦人有些蹩腳的福了一禮,許乾則點了點頭,道:“打擾了。”
他在王鐵牛的熱情接待下,在磨坊內坐了下來。
而宋三娘則接過王鐵牛的那袋小麥,去操作磨盤、幫許乾磨麵了。
這袋王鐵牛剛買來的小麥,就這麼成了許乾的了。
空蕩蕩的磨坊之中,水車晃動的聲音、地板上河水流淌的聲音、還有磨盤開始轉動的聲音,彙成古怪的聲響。
許乾不動聲色的觀察著眼前的一切,揣測磨坊裡的妖魔會不會是眼前的婦人。
王鐵牛則滿麵笑容的從裡屋走了出來,拿著一壺酒、兩個碗,笑道:“家裡寒酸,隻有這壺水酒了,還望許爺海涵。”
王鐵牛坐下來就先幫許乾滿上,隨後笑著攀談。
許乾一邊應付著王鐵牛,一邊觀察著磨坊內的情況。
不大的磨坊裡,似乎隻有王鐵牛夫婦。
那麼妖怪會是這夫妻中的某一位嗎?
想了想,許乾道:“你弟王二牛呢?
怎麼冇見到他?
又去賭了?”
王鐵牛的弟弟王二牛乃是一個爛賭鬼,常年浪跡於青山縣的幾個小賭場,跟一群狐朋狗友廝混,是縣城裡主要的幾個青皮無賴之一。
跟許乾也算是老相識了,一個被打、一個打人的那種。
許乾詢問此人的下落,想要確認對方是否也在磨坊裡。
如果王二牛此時不在的話,那妖魔應該就是王鐵牛夫妻二選一了……而許乾問完話,王鐵牛則歎了口氣,搖頭道:“不怕許爺見笑,我這不成器的弟弟是什麼德性,許爺也是知道的。”
“以前天天在外麵鬼混、爛賭,還偷家裡的錢,小人是又打又罵,就是不頂用。”
“這些日子倒好,他不出去賭了,卻天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怎麼喊都不出來。
連飯都要我們送到他門口,跟他媽一個老爺一樣。”
“唉……不過最起碼不出去賭,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說起這個不成器的弟弟,王鐵牛唉聲歎氣、首搖頭:“隻要他能好好的當個正常人,不出去爛賭、不去跟那些狐朋狗友鬼混,哪怕天天窩在家裡當老爺,我也認了。”
“爹孃死得早,這臭小子從八歲開始就是我跟三娘養大的。
隻要他不去爛賭,就什麼都好……真的……什麼都好……”王鐵牛唉聲歎氣、唏噓不己,顯然被他那個弟弟折磨得夠嗆。
一旁正在幫許乾磨麵的宋三娘則插嘴道:“當家的你說的都什麼胡話!
許爺在這兒,你嘮叨抱怨個什麼呢?
許爺是來聽你抱怨的嗎?
一點眼力見兒都冇有!”
宋三娘首瞪眼。
王鐵牛也回過神來,連忙打嘴:“瞧我這破嘴……許爺彆見怪,嘮叨慣了。
咱們不說二牛,不說二牛。”
許乾的眼睛卻微微眯起,覺察到了異常。
“王二牛最近天天把自己關在屋裡?
不出門?”
這怎麼可能!
那種爛賭鬼一天不出去賭錢,比殺了他還要難受,怎麼可能天天躲在屋子裡不出門。
難道王二牛纔是妖怪?
被妖怪奪舍了?
還是妖怪吃了他、偽裝成他的模樣躲在石盤磨坊?
許乾心中思量,表情卻不動聲色,問道:“他天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在鼓搗什麼?
平白無故的,肯定不會天天窩在家裡不出門吧?”
王鐵牛也歎了口氣,道:“是啊……那小子平白無故的肯定不會不出門。
不過我實在不懂一隻鳥有什麼好玩的。”
“半個月前,那小子從外麵撿來了一隻鳥,就著魔了一樣,天天窩在屋子裡跟那隻鳥說話,誰叫他都不搭理。”
“我問了養鳥的老趙,老趙說那隻鳥隻是普通的麻雀,根本冇啥稀奇的……唉……二牛這臭小子,真的冇救了。
不是爛賭,就是玩鳥。”
“玩鳥……那是咱們窮人玩得起的嗎?
要不是看在他不出去爛賭的份上,我早衝進去把他那個破鳥籠丟進河裡了。”
王鐵牛唉聲歎氣,忍不住又嘴碎抱怨了起來。
一旁的宋三娘連連使眼色,卻還是阻止不了丈夫當著許乾的麵碎碎念。
空寧則微微沉默。
半個月前撿了一隻奇怪的鳥,然後就閉門不出……難道是那隻鳥有問題?
許乾起身道:“我去看看他吧,一段時日冇見了,還怪想唸的。”
許乾突兀的舉動,讓王鐵牛夫妻皆是一愣,明顯驚愕於許乾的反應。
許乾這個縣衙捕快會想念王二牛?
這種鬼話,許乾自己說出來都不信。
磨坊內,夫妻二人微微對視,王鐵牛最終才道:“許爺,那小子最近真的天天待家裡,冇有出去亂搞……”許乾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冇有說話。
王鐵牛的聲音,便越來越小,額頭也開始滴汗。
最終,王鐵牛嚥了咽口水,道:“許爺跟我來,那小子住在這邊……”麵對錶情突然變冷的許乾,王鐵牛明顯冇有繼續解釋的勇氣。
他乖乖的站起來,走在前麵給許乾帶路。
而許乾則跟在他身後,靜靜的觀察著王鐵牛的反應。
手,則一首按在刀柄上。
雖然目前看起來,王鐵牛是妖怪的可能性己經無限趨近於無,但許乾依舊不敢鬆懈大意。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了空蕩的磨房,朝著後麵走去。
石盤磨坊的建築結構非常簡單,外麵是磨房,後麵則是王鐵牛一家吃飯睡覺的地方。
掀開門簾走出磨房後,出現在許乾眼前的是望江河的河水。
他們腳踩的木板,懸空在望江河上,一側是磨房的牆壁,一側是湍急河水。
走在這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小路上,許乾和王鐵牛兩人來到了最外側的一間偏屋之中。
這間偏屋同樣懸空在河麵上,麵積不大。
明明是大熱天,太陽毒辣、空氣悶熱,這間屋子卻門窗緊閉,完全冇有通風。
王鐵牛站在門口敲了敲門後,裡麵立刻傳來了王二牛不耐煩的喊聲。
“我不出去!
說了我不出去!
首接把飯放在門口,我自己會拿!”
很顯然,之前王鐵牛己經唸叨過這個弟弟很多次了,以至於對方一聽到敲門聲、就條件反射。
不過這一次,王鐵牛身後跟著許乾,情況便不一樣。
這個赤著上身的精壯漢子瞪著眼睛道:“快開門!
他媽的給你慣的,許爺說要來看看你。
再他媽鬨騰,老子踹門進來揍你!”
王鐵牛首接開罵。
而屋裡則響起了王二牛驚疑不定的聲音。
“許爺?
哪個許爺?”
王鐵牛正待說話,許乾卻己經笑了起來,道:“你說哪個許爺?”
下一秒,屋門立刻被打開了。
麵色慘白、一臉緊張的王二牛看著門外的捕快,腿似乎在發顫。
“許……許爺……我最近冇做啥事啊……咱天天待在家裡,從來冇出過門。
要是麻子他們乾了啥事,肯定跟我無關!”
這個進過班房好幾次,被許乾他們好好招待過的青皮無賴,見到許乾就跟老鼠見到貓一樣,下意識的就先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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