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芯去到山裡的第一天，時間彷彿比一年還長，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實。
第二天一大早，小雲又早早地把大家叫醒。
“楊奶奶回來了？”白芯很激動。她迅速地看了一眼莊姐。
“白姐，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今天楊奶奶回不來。”小雲笑著說。
“沒關係，我們有的是耐心，我肯定能把楊奶奶給等回來。”
白芯嘴上說冇事，心裡還是有些失落的，尤其是想到莊姐的孩子。說來也奇怪，莊姐對白芯來說，昨天還是完全陌生的路人。經過一晚上的相處，白芯竟像擔心自家孩子一樣擔心莊姐家的孩子了。她知道，莊姐的心裡一定有無數說不出的苦痛，所以，白芯希望楊奶奶，其實更多的是希望能幫幫莊姐。至於她自己，晚上就要離開小院了，她當然也希望臨走前大家能得到楊奶奶的一二指點。
“山那邊的綠豆快熟了，今天早上你們要在一個小時內收回成熟的綠豆，中午我給大家熬綠豆粥。”
小雲冇有給大家太多的時間。
“今天你們還得完成一項任務，每人要去山裡挑一棵野樹回來，種在院子裡。”
“野樹？”在山裡待了一天，白芯已經習慣了小雲那些奇怪的要求和做法，不過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句。
“是的，最好是能結果能開花的。”
大家運氣不錯，在山裡轉悠了一天，傍晚的時候，大家都完成了任務。莊姐挑了一棵野蘋果樹，默默遇上了一株野梔子花，白芯選了一株野櫻桃。
三人按照小雲的要求，選了自己最滿意的位置，種到了院子裡的各個角落。
臨走前，下午，小雲又拿出一袋菜籽，讓白芯播撒在一小塊翻好的土地裡。
不到兩天的時間裡，白芯乾的活可以抵上她這十年種花得力氣了。
直到回城，白芯都覺得自己是懵懵的，最後也冇見著楊奶奶，白芯本該很失望的，但回城的路上，她卻一個勁兒地對默默說謝謝。
她們約定，等楊奶奶回來了，一定再去。
回到城裡，白芯繼續忙著以前那些事。
工作依然不溫不火，每天還得提心吊膽，生怕因為那個證書引起失業，隔三岔五和老公大吵一架。還是不順，一切都冇有變化。
兩個月後。有一天默默告訴白芯，走，去山裡，楊奶奶回來了。
白芯二話冇說，跟著默默就進山了，這次，她還帶上了孩子喜寶，一來她想讓孩子也感受下山裡的氣息，二來，她還想讓孩子見見楊奶奶。
一個週五的晚上，在山風習習的小院裡，白芯終於見著楊奶奶了。
白芯一行人進院時，她正坐在院裡的竹椅上，右手裡搖著一把蒲扇，左手正端著一個藍花白底的茶杯。楊奶奶周圍，圍著一大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楊奶奶當時端著茶杯正要喝茶，看見默默她們，楊奶奶端著的茶杯放了下來。
“嗬，你看，這就來了。”楊奶奶笑嗬嗬地看向她們。
“你就是白芯吧？”楊奶奶開門見山，“上次在這等了兩天，冇等著我，有冇有生氣呀？”
楊奶奶依然笑嗬嗬的。
“冇有冇有。我知道您很忙的。”白芯被楊奶奶慈祥的氣息籠罩著，心裡異常平靜。
“喝杯茶吧。”楊奶奶順手端起桌上的茶杯遞給白芯。
那杯子白裡帶著黃，琥珀色的茶水透過杯子，泛出少見的金色，白芯雙手鄭重地接過茶杯，輕輕地喝了幾口。
“怎麼樣？”楊奶奶依然笑眯眯的。
“好茶！”白芯不懂茶，但她的確覺得好喝。
“來，喝完它。”楊奶奶看著白芯。
於是白芯端起茶杯一飲而儘。
“好了，你上次為什麼找我？今天又為什麼來找我？你希望我告訴你什麼？”
楊奶奶看上去七十多歲的樣子，但思維卻異常清晰，三個問題直接問到白芯的此行目的。
看著院裡一大堆陌生人，白芯有點發怵，她不太喜歡在外人麵前說自己的那些破爛事。
楊奶奶看出了白芯的囧態，笑著安慰她：“冇事，大膽的說吧，來我這裡的，誰也不比誰好過，你看看他們，不是單身、離婚的，就是老公老婆出軌的，要不是身體一大堆毛病，要不是孩子自閉症、抑鬱症，要不就是破產了，欠債了，你說吧，他們誰和你不是一樣的？冇什麼好難堪的，眾生皆苦啊，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白芯愣了一下，這的確是她冇想到的，她又想起了上次的莊姐，可惜今天冇有看見她。
“我，我上次其實是想問，想問，喔，對，我生日的前幾天生了急病進了醫院，當時工作上一個很普通的事也進展不順，一個很普通的證書被當成是假的，影響我工作了，還有，和老公經常吵架，我覺得我最近不太順，我不知道為什麼？”
“就是說你的身體不大好了，你的工作不太順，和家裡人關係也不好，你想知道為什麼？還想知道怎樣變好是嗎？”
楊奶奶像問一個小學生一樣。
“是的，是的。”白芯的頭點得雞啄米似的。
“你的工作不順？楊奶奶依然笑眯眯的看著白芯。
“是！感覺快失業了。”
“你覺得和那證書有關？”
“是啊！這個證書關係到我的職業資格，本來我一直在這個行業，證書拿去蓋章就是一個很簡單順理成章的事，但是這麼多年莫名其妙就是給耽誤了，現在還被懷疑作假，我覺得我很冤枉！每天想到可能會失業我就很煩，很擔心。”
白芯說的是真話。
“因為一個證書，被耽誤了工作，甚至引起失業，你一仔細想想以前有冇有乾過類似的事，你，因為證書，影響彆人的事業、前程？”楊奶奶嚴肅地問。
“我好像冇有吧，我哪會乾這種壞事？”白芯矢口否認。
“你再仔細想想，無意的也算。”楊奶奶眼睛直直地盯著白芯。
“要說無意的話，我倒想起來一件事。不過那應該不算吧！”白芯思索了很久，想到了一件事。
“什麼時候的事？”
“大學的時候，我替我們宿舍的同學去領一個證書，當時覺得不怎麼重要，類似什麼社會實踐的，具體是什麼我忘了。”
“你具體說說看。”
“因為大家都不想去領，知道我要去領，大家就讓我順便給大家帶回去，我領回去之後剛好遇上放假，她們都著急回家或出去玩，我就冇有把證書給她們，就順手塞到我的箱子裡，想等放假回來再給他們。”
“然後呢？”
“然後回來後我忘了這件事，大家都忘了。”
“那個證書你怎麼處理的？”楊奶奶變得很嚴肅。
“後來就畢業了，我覺得這證書冇什麼用，就全部給扔了。”
白芯說完，用吃驚的眼光看著楊奶奶。
“楊奶奶，這事不會有關係吧？我就純純給忘了，而且那證書估計是真冇什麼用。”
“這事冇影響？你確定嗎？”
“我，我，可能有一點吧，我們宿舍的大姐後來要入黨，好像差這麼一個證明，推遲了幾年，不知道對她是不是有影響。可是，”白芯還想解釋。
“白芯，我冇叫錯你名字吧？”
“是，冇錯！”
“白芯，你信我嗎？”楊奶奶突然來了一句。
“信！”
“為什麼？”楊奶奶並不糊弄，窮追不捨。
“直覺。”白芯從上次來之後就對楊奶奶篤信不疑了，但她冇想過為什麼，她是真的憑直覺，就像信任默默一樣，憑直覺。
“嗯，憑直覺，越是善良的人直覺越準，這是老天爺為了保護你們這種人給的一種天賦。”
說起直覺，白芯可是有太多想和楊奶奶聊的了，但楊奶奶冇給她機會。
“這是什麼？”楊奶奶拿著桌上的茶杯問白芯，同時對著院子裡所有的人說，“那你們都好好再聽一遍關於這個杯子的故事吧！”
“這不是杯子嗎？”白芯被楊奶奶莫名其妙的問題弄糊塗了，她反問道。
“是個杯子，對吧。好的，那如果我把它放在這裡，這時，小黃過來了，它看見這個物體，它會怎樣？
小黃是院子裡的小黃貓，平時總在院子上躥下跳的。
“它可能會拿貓爪擺弄它玩，把它當個玩具吧。”白芯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小黃，它正在抓院裡的樹葉玩。
“如此一來，白芯，你已經初步地瞭解了一個概念，就是空性，讓我們再進一步。”
“嗯？”白芯隻有聽的份，完全跟不上楊奶奶的思路了。
“你看它是個杯子，小黃看它是玩具，你們誰對誰錯？是人還是貓纔是對的？”楊奶奶不像開玩笑。
“都對吧？也都錯？對我來說是杯子，對貓來說是玩具。”白芯越來越懵，不敢亂說。
“不錯不錯，動物也有動物的樂趣，兩者都對！看杯子的對象不同，這個東西就是不同的玩意兒，所以，它既有杯子，也是玩具。假如，現在我將這個圓圓的空空的東西放到這個院子裡的桌上，你和小黃都離開了院子，那它是杯子還是玩具呢？”
白芯徹底不敢說話了，她不知道什麼是正確答案，她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楊奶奶。
“如果你們都不在那裡看它的話，那我們必須說，這個圓圓的東西既不是杯子，也不是玩具。但它又是可以成為任何一樣東西的可能，這主要看進來這個小院的是誰？比如一隻螞蟻過來，可以是它的家，一個鴨過來，可能把它當作自己的水槽……”
“可是，這和我的問題有什麼關係，和我工作不順有什麼關係？”白芯好像突然反應過來了，她想直接要到答案。
“你已經理解了空性這個最難的概唸了，這是我們最重要的一課，這個概唸對你創造出美好的工作境界至關重要。‘空性’不是黑乎乎一片，也不是絕對的什麼也冇有，不是凡事無意義，不是零。”
楊奶奶的話越來越深奧，奇怪的是白芯居然聽懂了。
“當人和小貓都離開這個小院時，桌上這個圓圓的東西就是有‘空性’的了，它隻是一個純粹的‘在’了，這時的它是無不是，就像你家牆上那個投影幕布一樣，它是什麼，取決於你的投影儀裡將播放什麼，而投影幕布有無限可能。我們周圍的人、事、物，都和這個圓圓的東西一樣，我們都是一片空白，一塊幕布，有無限潛能的。你可能覺得你的工作超級不順，老公糟糕透頂，但可能在彆人眼裡，你現在的工作狀態是他求之不得的，你的老公好得不得了。這就像這個杯子，取決於觀察者怎麼看它，和誰是觀察者。”
白芯拿起桌上的杯子，若有所思。
“來，現在，你拿著這個杯子，放在你麵前，你用手掌示意我，這個‘杯子’從哪裡來？是來自於它本身，還是來源於你？如果你認為杯子的概念是來源它本身，請你把手掌心朝向你的臉，並從杯子處把手掌拉到你的臉上；如果你認為杯子的概念是來源於你自己，請把你的手掌心朝向杯子，並從你的臉頰把手掌推到杯子的杯口。”
白芯琢細心地磨著楊奶奶的話，把手掌舉起來，又緩緩地推到杯口處。
“你看，幾乎所有的人都會把手掌從自己的臉上推到杯口。是的，這個杯子的概念來自於‘我’的，玩具球的概念是來自於小黃或小黑等小貓。”楊奶奶一邊一邊用手摩挲著杯子。
“要是杯子的概念來源於這個圓形東西本身，那小黃就一定得把它看作是一個茶杯，那樣的話，小黃豈不是也得叫上它的小夥伴小白一起圍在石頭旁，請大家喝茶？”楊奶奶繼續發問。
“可見，杯子這個概念是來自於‘我’，它本身既不是杯子也不是玩具，它是‘啥也不是’，或者又叫‘將會是’。所以，當‘我’看到一個杯子的時候，一定是來自於我‘我’。”楊奶奶一直強調這杯子的來處。
“將會是？”白芯好像不太理解這個概念，“那它將會是一個大金盃嗎？”
“你閉上眼睛試試，你希望它變成一個金光閃閃的大金盃？你甚至還可以念一段諸如‘芝麻開門巴啦巴啦變’之類的咒語，你試試看，不行吧，這是行不通的。同樣的道理，在你腦子裡，你可能希望你的工作變得一帆風順，老公變得體貼有加，但閉上眼睛空想和你所希望的現實之間，還是有差彆的。我們可以不斷地希望這希望那，祈願自己身體健康，家庭幸福，事業順遂，但是無濟於事誒，世界上每個在困境中的人都希望自己的生活變好，但願望卻總是落空。”
“那我們每個人現在的生活是這樣的？”白芯又想到了上次來遇見的莊姐。
“莊姐明明自己還是老師，她是懂教育的，為什麼她的孩子還會出現那樣的問題，她的處境的根源又是從何而來？”白芯百思不得其解。
“我們每個人為什麼會有現在這種生活遭際，還是來說杯子的故事。為什麼我們看到的是一個杯子？它是怎麼從我們的那個地方出去的呢？”
“那個地方是那個地方？”白芯的問題越來越多。
“你姑且把那個地方叫做潛意識吧，或者可以叫它阿賴。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有很多像種子一樣的東西，各種機緣和力量聚合形成的業力種子，它們深埋在那裡，那個叫阿賴的地方。這些種子將在適當的時機顯現出來，就像一棵樹的種子，遇到它春天便會發芽一樣。當我把這個白黃色的圓圓的東西擺在你麵前的時候，在你的阿賴的地方，業力種子已經合成並投射出一個圓圓的晶瑩的茶杯的圖像，這個圖像在毫秒內跳躍到你和這個圓形體之間，讓你看到一個茶杯。速度之快，可能一生都從未察覺過究竟發生了什麼。這就是真實的茶杯，意識腦海裡浮現的圖像就是那麼真實，你甚至可以將它端在手裡，用它來裝一杯香氣四溢的茉莉花茶。”
楊奶奶端起一杯茶，雙手遞給白芯，隨即做了個請的手勢。
白芯小心翼翼地接過茶杯，痛快地喝了幾口。
“以此類推，當你在工作中所遇的境地處處順利時，那些每一個幫你的貴人，他們和這個茶杯是一樣的道理，他們來源於你的意識裡的種子。明白了吧？”
“那我的不順也是來源於我意識的種子？喔，我明白了，因為我之前把宿舍的同學的實踐證明弄丟過，害的她們工作受影響，所以這個果實到現在長成了，到我這裡變成了我的工作也受影響，因這個證書結出了苦果？”
白芯感覺有點開竅了。
“正是。”楊奶奶欣喜地看著白芯。“隻不過這是顆你不喜歡的壞種子。”
“那如果我要我的工作變得順利，我要怎麼做呢？”
“今晚我已經給你們講了一個最重要的概念——杯子的故事，你們現在知道，杯子不是為你而來，是因你而來的，一切都是因你而來，記住那個叫阿賴的地方，你們現在可以叫它阿來了，它是你今天生活的源頭，照料好阿來，是我們每個人的人生的使命。今天不早了，你們收拾收拾睡覺吧，明天，我們再做彆的功課。這個杯子送給你，記得帶回去，放在你的書桌上，時刻思維茶杯的故事。讓這個故事變成你這輩子講得最多的一個故事，這是我能想到送給你最好的禮物！”
楊奶奶說完就回屋了，留下院子裡一堆人和拿著杯子看來看去的白芯，還有滿天的星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