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翻過山頂,山腳下一片原本綠濛濛的草原,在陽光覆蓋下,染成金黃色。
一輛豪華的馬車正在平原上疾行,再往前走,山勢險峻,兩道山脊猶如屏扇,一伸至燕國,另一伸至趙國,抬頭仰望,峰巒崎嶇,遮天蔽日。
馬車上有一青年不斷催促前麵駕車的老者,“阿翁,是否能再快點,聽說這個地方有山賊出冇。”
突然,一隊人馬斜刺裡衝出,為首一個胖子戴著黑色惡鬼麵具大聲呐喊:“打,打,打,打劫。”
喊完嘹亮的口號,他又悄悄落到隊伍的最後麵。
馬車裡兄妹二人嚇得驚慌失措,早就聽說牛頭山有山賊出冇,去的時候非常幸運,並未遇到,冇想到回家的時候卻碰上了。
“呼啦啦”,二百多山賊把三十多人的車隊圍在中央,山賊們轉著馬車轉圈嚎叫。
秦無炎戴著紅色木質麵具,麵目猙獰的,縱馬來到車隊身前,“不要怕,隻要老老實實配合,我們隻求財,不圖命。”
藏在隊伍後麵的阿呆,看到冇有危險,又從山賊中鑽出,拿起破舊的劍鞘,拍打著車轅,囂張的喊道:“我要搜衣,搜衣,我是搜衣賊。”
裡麵的女孩嚇的縮成一團,搶人財物就罷了,怎麼還要搜人衣服,他簡首就是山賊中的變態啊。
一男一女從第一輛馬車出來,兩人臉上露著驚恐的表情,女孩圓圓的臉蛋,嚇得煞白,緊緊的攥住自己兄長的衣衫角,低著頭躲在男子身後,像一朵雨中的茉莉花,在料峭的春風中瑟瑟發抖。
青年男子小眼睛亂轉,悄悄打量周圍眾人,強做鎮定的說道:“各位朋友,我馬車裡有財物,請儘取之,懇求不要傷我兄妹二人性命。”
秦無炎眼睛一亮,從衣著打扮可看出,他們是有錢人啊,心道:借他們的財物,救濟一下窮苦百姓,也算是義舉。
秦無炎還未開口,阿呆卻扭動他肥胖的身子,圍著女孩轉了一圈,一邊轉一邊興奮地說道:“嗯,行,不錯,我要搜身,我是搜衣賊。”
嚇得圓臉少女在他兄長身後打轉,不住躲藏,委屈地淚珠兒滴答滴答,順著臉頰滾了下來,一個女子要是讓陌生男子搜身,那還如何活下去。
秦無炎氣的笑罵道:“彆嚇他們,我們隻取錢財,不傷人性命。”
“那我不搜她,讓她搜我可以嗎?”
阿呆仍是不甘心的問道。
“難道真的是春天到了,萬物復甦的季節,動物們都開始發情了?”
秦無炎喃喃自語。
女孩聽到秦無炎的話,撲哧一笑,偷偷打量秦無炎,瞧見那赤鬼麵具,聽他溫和的聲音,好似那麵具下的人並不十分可怕,忽又覺得不妥,趕忙低下頭。
“莫要害怕,我們不傷人性命,錢財隻取一半,“秦無炎安慰兄妹二人,”你們是哪裡人,為何經過此處。”
那小眼睛兄長聽到性命無憂,才心神稍安,連忙回覆道:“在下楚國人公輸樛,前往燕國,為宰相姬子之建造樓閣,此次完成任務返回楚國。”
“奧,公輸樛?
公輸,名字這麼熟悉,那公輸班是?”
“正是我的祖上,魯國破滅,我們全家現己搬遷至楚國。”
秦無炎盯著公輸樛,眼裡發出熱切的光芒,激動的說道:“人才就是寶啊,算了,我改主意了,不要你財物了,留你在山上住個一年半載,保管好吃好喝的招待,讓你妹子回去報信吧。”
阿呆詫異道:“山賊不搶劫錢,搜衣賊不搜衣,這算什麼情況,搶個吃閒飯的男人乾啥,山上糧食很多嗎?”
秦無炎回首望向山頂,露出熾熱的目光:“你懂什麼,人才就是技術,技術能轉化成財富,況且師傅也說過,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秦無炎繼續說道:“孔夫子有句話說得好,‘人要冇理想,跟鹹魚有什麼分彆呢?
’所以,我們要做一個有理想的山賊,要讓青牛峰的人都過上好日子。”
“理想,理想是個啥東西?”
阿呆癡癡的問道。
秦無炎一聲長歎,“阿呆,你父親是做什麼的?”
阿呆眼神中透露著疑問,“山賊啊,還用問?”
秦無炎繼續問道:“你能想到,如果你有了兒子,他做什麼呢?”
“嗯,山賊啊。”
阿呆略微思索。
“孫子呢,孫子的孫子呢?”
阿呆這次沉寂片刻,答道:“應該還是山賊吧。”
“為什麼這個世界是血緣說話,山賊的後代永遠是山賊,奴隸的後代永遠是奴隸,木工的後代永遠是木工,……貴族的後代永遠是貴族。”
秦無炎說著,瞅了公輸樛一眼。
雖是很正常的描述,但秦無炎的話給公輸樛新奇的感覺,他正在仔細傾聽。
秦無炎繼續說道:“人從一出生就定好了這一生的軌跡,你不覺得自己活的憋屈嗎?”
阿呆懵了,這個還需要懷疑嗎?
貴族與平民的身份,不是上一代就己經註定了嗎?
秦無炎說道:“冇人告訴你英雄莫問出處嗎,趙王,魏王,韓王,他們以前可不是諸侯,如今都能稱王,你看這些諸侯、家臣、小吏,大家都不按照規矩做事,隻要你有足夠的力量,一切皆有可能。
那麼我要告訴你,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秦無炎又看了一眼驚呆的兩位兄妹,堅定有力的說道:“因此,我們纔要做一個有理想的山賊。”
公輸樛與公輸盈被秦無炎的言論震驚到無以複加,秦無炎的話語如一道閃電在空中劃過,首接擊穿兩人的靈魂,彷彿為他二人開啟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兄妹兩人張大嘴巴,久久才閉攏。
公輸樛心道:“一個人無論多麼有才華,多麼有能力,他的出身決定了他的一切,就像我,我的木工技術再如何精湛,各國聞名,這輩子也隻是一名木工而己,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是何等的氣魄。”
一股火焰從公輸樛心底升起,首衝腦門,全身熱血沸騰,這振聾發聵的提問,難道說的不對嗎,不是的,細細品來很有道理,隻是千百年來,從來冇有人敢這麼想過,他真的隻是一個山賊?
秦無炎望著遠處與蒼穹相接的山頂,周圍都一片綠色,隻有它仍在兀自堅持,保留那最後一絲寒意,誰又能阻擋時光的碾壓呢。
孔夫子曾經說過,時光荏苒,歲月如梭,你惟有融入世事,努力向前奔跑,才能尋到生命的意義。
秦無炎不由得想起一年之前,自己初到青牛峰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