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秀的馬車在紫禁城外一列列地駛進，無數世家小姐穿紅著綠地按照漢軍旗、滿軍旗的隊伍緩緩走著，她們各個花兒一樣的年紀，卻大部分都揹負著家族全部的希望踏入這牢籠一般的圍城。
正巧華妃坐著轎攆路過，她癡癡地看著這批青春貌美的秀女，心口不由得漫起酸楚：
“新人都要入宮了，也不知本宮何時纔能有個自己的依靠，得一位皇子......”
“娘娘......”頌芝看出年世蘭情緒低落，剛想開口安慰幾句，卻被華妃揮了揮手打斷了。
“罷了，走吧，隻要皇上心裡有本宮，再多新人又如何？”年世蘭高聲說著，彷彿這樣自己就能跟著在心裡多幾分底氣。
禦花園一角，秀女們都三五成群地等著公公念名字去麵聖。
“姑娘，請借一步說話。”
描冬依著指引嬤嬤的描述，在偏僻處找到了姍姍來遲的安陵容。
安陵容此時還未平複好喘息，臉頰也透著紅暈，甚至還有些許汗珠在額頭上，乍一聽到有人同自己搭話，直接嚇了一跳，作勢便要向後摔倒——
“姑娘莫怕，奴婢是皇後孃娘身邊的描冬，奉了命將這幾樣東西轉交於姑娘。”
描冬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嬌小的安陵容，並趁機倒豆子般說了許多，“皇後孃娘聽聞姑娘路途辛苦，特意多關照了些，姑娘可莫要推辭。”
安陵容怔怔地雙手接過描冬遞上來的布包，腦袋還冇反應過來，嘴上就已經感謝道：
“皇後孃娘母儀天下，臣女無以為報，唯願皇後孃娘鳳體安康，福壽延年。”
見安陵容作勢要行大禮，描冬立刻虛扶了一把：“娘娘說了，屆時由姑孃親自去謝恩也不遲。”
安陵容雖懵懂單純，卻也聽出了描冬此話的深意。
她猛地抬起頭，卻見描冬臉上俱是善意的笑，心裡不免對素未謀麵的皇後多了些親近之意：“還請姑姑代陵容轉達，若陵容有幸能夠進宮侍奉，必將叩謝娘娘恩德。”
等描冬走遠了，安陵容纔回過神來。
她摩挲著手中觸感滑膩的布包，深吸了一口氣纔敢小心翼翼地拆開——這裡頭包著的竟是一對簡約卻不失溫婉的珍珠耳墜和幾張銀票。
安陵容雙眼漸漸蓄滿了淚，手指微微顫抖地戴上了這明明輕如毫毛卻在心頭重如泰山的耳墜。
自己家中並不富裕，和姨娘一路奔波而來，手中的銀錢確實所剩無幾。
自以為最貴重的衣衫如今和一眾秀女比起來更是不合時宜。
而皇後孃娘此舉，無異於雪中送炭，還貼心的用不引人矚目的布包送了過來。
可就算是皇後眼中最不顯眼的布，安陵容摸著卻也覺得稀奇，可見這紫禁城的吃穿用度有多麼華貴不可及。
她歎了口氣，絲毫不覺得自己有機會回報皇後。
“娘娘，奴婢都辦妥了。”
描冬在禦花園盯了一會兒便回到了景仁宮，彼時宜修正靠在檀木方桌旁漫不經心地吃著新上貢的橘子。
“嗯，她冇與旁人起衝突吧？”
“不曾。”描冬看剪秋正忙著給宜修打扇子，便自覺湊到一旁開始替宜修剝起另一個橘子來，
“奴婢特地與安姑娘在角落裡說的話，並不曾有人留意到。另外娘娘要奴婢留意的沈姑娘和甄姑娘，奴婢也悄悄觀察了許久。這沈姑娘確實端莊優雅，隻是那甄姑娘卻......”
“哦？她可有什麼不妥？”
宜修抬了抬眸子，心裡盤算著這次還要不要攛掇華妃將甄嬛挪去碎玉軒。
“那甄姑娘卻有些心口不一，嘴上說著不想入宮，卻偏偏穿著打扮最為不同，一身月白色旗裝反倒襯得她脫穎而出了。奴婢聽著那姑孃的話音兒，怕是談吐也極為不錯，如此費儘心思，何必又要說自己不想入宮呢？”
“住口，娘娘麵前，這些胡話你也敢說！”剪秋板著臉喝止了描冬的話茬，轉頭小心翼翼地觀察宜修的臉色。
宜修卻神色平靜地笑了一下，柔聲對描冬道：“無妨，如今這般伶俐纔像你這個年歲該有的樣子，可見你剪秋姑姑是疼你的。隻是以後莫要搬弄口舌是非了，叫旁人聽了去，本宮也護不住你。”
描冬低頭跪在地上，雙手抬過頭頂將剛剝好的貢橘舉了起來：“奴婢知錯了。”
“不過你說得也冇錯，”宜修接過橘子，遞了一半給剪秋，又接著道：“甄氏心口不一，本宮不得不教她改了這毛病，讓她住進承乾宮吧。”
剪秋心裡頭正感動於自家娘娘給自己遞了橘子，便也冇在乎其怎麼就如此篤定那甄氏一定能入選，隻連連點頭稱是。
不過一頓飯的功夫，選秀的事兒便已經塵埃落定。
描冬正繪聲繪色地向宜修講述她打聽來的趣事兒，說到皇帝選了夏冬春時惹了滿室歡笑。
“皇後宮中許久不這般熱鬨了。”
宜修頓時一驚，忙行了個大禮：“皇上萬福金安，底下的奴才竟也不知通傳一聲，讓皇上看笑話了。”
皇上抬手示意宜修平身，自顧自坐到了榻上：“無妨，是朕怕打擾皇後休息，這纔沒讓通傳。皇後氣色看著好多了。”
“是啊，多虧平日裡有華妃妹妹相助，”宜修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皇帝的臉色，確定他什麼都冇聽到，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轉頭示意剪秋上茶。
“皇上看著似乎很是高興，可見是得了佳人啊。”
趁著品茶的功夫，宜修調整著自己的表情，儘量同過去一樣熱絡地關心著皇帝。
“哈哈，皇後聰慧。”胤禛不吝嗇地露出一個滿意的笑。
宜修卻覺得有些諷刺。
她壓下心裡的煩悶，擺出一副賢後的架勢接話：“皇上此番前來，想必是要同臣妾商議各位妹妹的位份吧？”
“正是，你看看吧。”皇帝將秀女名冊扔給了宜修，便悠哉悠哉地喝起了茶。
被扔了東西的宜修一瞬間有些怔愣，旋即心頭更加冷了下來。
自己原來從未得到過皇帝的尊重。
一時之間，宜修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放下了這麼多年來的執念。
愛過、恨過、絕望過，如今兩兩相望，卻是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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