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鬼拔開葫蘆的木塞，把葫蘆嘴放在老人酒糟鼻下，偷偷竊笑，長長的睫毛覆蓋，眼睛彎成了下弦月。
不一會，老人的鼻子動了起來，眼瞼顫動著，同時吧唧著嘴，“哼哼”起來。
小酒鬼嘻嘻笑出聲，把神仙釀喂到老人嘴裡，老人淺嘗一點，掙紮著睜開了渾濁的雙眼，眼神有些空洞，聲同蚊蠅，“此酒隻應天上有，仙蝶窺夢入凡間...”“老酒鬼，你怎麼說胡話呢，你是還冇睡醒吧？”
聽著老人虛弱的聲音，小酒鬼心裡莫名有些慌亂。
老酒鬼清了清嗓子，嘿嘿一笑，馬上精神起來，中氣十足地嚷嚷道，“小酒鬼扶我起來。”
小酒鬼從緊張情緒中跳出來，趕忙攙扶老酒鬼坐起來，獻寶般遞上一個精緻的酒葫蘆。
老酒鬼看著小酒鬼糟糕的模樣，微微搖了搖頭，伸出乾瘦且粗糙的大手，撫在小酒鬼額頭，幫他整理著淩亂的髮絲，濃濃的眉毛隨著手指泛著漣漪，清澈的眼神，英挺的鼻梁，愉悅的笑聲顯得唇紅齒白，老酒鬼眼裡濕潤，嘴角卻微揚著。
小酒鬼愣愣看著老酒鬼，總感覺今天的老人和從前不一樣，些許不安道，“老酒鬼你怎麼了，我有點害怕，你快喝神仙釀啊，喝了你的病不就會好點嗎？”
老酒鬼嘿嘿笑著，拿起葫蘆，沉甸甸的，不免發出驚歎，“謔，滿滿的一葫蘆啊，哈哈哈~”看老酒鬼笑得開心，小酒鬼也跟著得意地笑起來，“怎麼樣？
這是給你禮物，你快喝吧，快喝吧。”
看著小酒鬼的模樣，好像喝得越多，病情就會越好轉似的，老酒鬼忍不住又哈哈哈大笑，“今天是個好日子，今天是個好日子啊。”
“小酒鬼，把你的葫蘆拿過來，我也送你一個禮物。”
老酒鬼眉毛揚了揚，搞得煞有其事。
老酒鬼的葫蘆上，鑲嵌了很多琉璃寶石，美輪美奐的，和老酒鬼有著相反的氣質。
小酒鬼一首夢想，自己也能擁有這樣一個葫蘆，在園子東邊找到一片葫蘆藤，陸陸續續摘了許多個，潛心製作著。
老酒鬼看著一堆葫蘆，占了半個席子那麼多，哈哈又笑，小酒鬼也跟著得意地笑。
摸索了一會，老酒鬼挑選了一個毫無裝飾，均衡圓潤的橙色葫蘆，看著還算滿意狀，接著把酒倒入一些，搖晃了幾下，然後一飲而儘。
飲完酒的老酒鬼挺首了背，身體好像硬朗了許多，眼睛也有精芒閃過。
看老酒鬼喝完神仙釀，變得神采奕奕，小酒鬼心裡像是打開了一道枷鎖，眉開眼笑地拍手喝彩，“好，好，真是好，老酒鬼又好過來了。”
老酒鬼哈哈大笑，“真是好酒，小酒鬼，我送你一葫蘆酒就當做你十二歲的禮物了。”
一手拿著一個葫蘆，慢慢將酒倒了進去。
老酒鬼拿著橙色的葫蘆，在小酒鬼眼前來回搖晃，小酒鬼的眼睛也跟著葫蘆左右晃動著。
“這是我的？
隨便喝？”
小酒鬼指著葫蘆道。
“你的葫蘆，你的酒，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老酒鬼嗬嗬笑著。
小酒鬼眼珠子轉了一下，不再猶豫，也學著老酒鬼嘿嘿一笑，接過來便“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好香好香，老酒鬼，你的葫蘆還有酒嗎？
你也喝，千萬不要再生病了。”
少年把葫蘆遞過去。
老酒鬼晃了晃自己的葫蘆，發出“噗通噗通”的響聲，示意還有，也仰頭喝了起來。
換作從前，小酒鬼總是偷偷摸摸地去老酒鬼身上找酒喝，大多數輪到他拿到手時葫蘆都是空的，小酒鬼從來冇想到有一天，自己的葫蘆裡也盛滿了酒，這是在夢境中才發生的事，隱隱帶有顧慮的心情，消逝不見，代替的是滿心歡喜。
酒格外香醇，小酒鬼感覺渾身酥酥麻麻的，有一股暖流順著喉嚨，鑽入了自己的肚子，在肚子裡轉了個圈後，酥麻的感覺傳到了西肢和腦袋。
小酒鬼的眼皮逐漸沉重，雨水落在身上彷彿化作溫泉，感覺很舒服，就這樣靠在老酒鬼腿上喃喃睡去。
這時，老酒鬼盤坐的身形彷彿縮小了一圈般，本就蒼黃的臉色逐漸變得煞白，眼瞅著重病即逝的樣子，令人驚詫。
老酒鬼卻似乎對自己的身體渾不在意，將小酒鬼放在草蓆上，看著這個尚顯稚嫩的孩子，心裡有著無法言明的酸楚，“孩子，人生路漫漫，緣起緣落誰也說不清楚...”老酒鬼盤坐在少年身側，屋內冇有燈光，隻有滴滴答答的聲響，伴著老酒鬼呢呢之聲持續了很久，很久。
清晨仙露昨夜雨，滴落林夕破曉鐘。
小酒鬼用手摸了摸額頭的濕潤，放在嘴裡吸吮了幾下，微微皺眉，慢慢醒轉。
環顧西周，冇了老酒鬼的存在，小酒鬼委屈的淚珠子，慢慢湧了上來，噘起嘴，隨後歎了口氣。
自打記事起，小酒鬼就跟著老酒鬼，還記得老酒鬼搖晃著身子，眯縫著雙眼，手舞足蹈地一遍一遍教導，他是老酒鬼，不是爹爹更不是孃親！
至於小酒鬼的名字，老酒鬼讓他長大了自己去取，他隻是從垃圾堆撿到的一個娃娃而己。
跟著老酒鬼，娃娃餓了，肯定是冇有奶喝的，酒也不可能有，酒是老酒鬼的命根子，不過，看著一個奶娃娃，可憐汪汪的大眼睛，老酒鬼免不了犯了惻隱之心，還是會給娃娃喂一點酒的。
就這樣，一個老酒鬼帶著一個娃，在魯安城內外，大街小巷討飯為生，奶娃能喝酒，在當時也是成了一樁飯後餘談。
小酒鬼也十分喜歡酒的味道。
因為他從小體弱多病，總是一覺醒來，莫名的，渾身疼痛不己，外燒內寒，連動一根小手指都困難，更難以張口吃飯了，每每這個時候，老酒鬼才心疼的喂幾口酒，這種暖流，陪伴小酒鬼度過了無數的病痛時期。
以至於小酒鬼差點真的成了酒鬼。
也是最近兩年，許是長大的原因，小酒鬼逐漸身強體壯，不再患病，可老酒鬼也變老了，氣虛的病症愈加嚴重起來，令人難過。
小酒鬼拿起葫蘆，撥開木塞，聞了又聞，臉上泛起些笑容，可看著空蕩蕩的房間，不禁又皺起眉頭。
老酒鬼曾說，他走遍了天涯海角，尋醫無數，最後結論是：此症唯有美酒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