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秦至出去後，謝逐清凝望著麵前鐘鳴漏盡、行將就木的老人。
時間何其殘忍，誰能想到當年在晏城翻雲覆雨的秦家家主，現今隻能癱在病床上苟延殘喘。
這是因果報應嗎？
畢竟善惡若無報，乾坤必有私。
過去幾十年裡，秦韌中在公眾麵前扮演著風光霽月、和顏悅色的慈善家形象，背地裡卻將那些得到資助的孩子視為自己的泄慾工具。
當年如果不是自己逃得快，恐怕也無法掙脫他的魔爪。
一想到這裡，謝逐清便覺得通身惡寒，胃袋也隱隱抽痛起來。
他強忍嫌惡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秦家…剩下的…那些人…不好掌控吧…”“與你何乾？”
謝逐清不願與他多費口舌，想三言兩語快速結束對話。
“因為…你坐在…這個位子上，做任何事…都要…儘善儘美。”
秦韌中年老體衰，冇說幾句便要闔眼喘息，待體力回升後，他才繼續道：“那些人…如果不聽話，首接…處理掉吧。”
謝逐清聽罷，雙目微翕，斂眉沉思。
秦韌中雖然臥病在床，但他的貪慾殘忍從未收斂，但冇想到的是他對自己的血親也這麼趕儘殺絕。
“你可真是……”謝逐清頓住片刻，他知道秦韌中所言極是。
一年前，自己羽翼未豐、根基不穩。
在解決秦家後續事宜時，確實有些瞻前顧後、優柔寡斷。
但他不想在口舌之中落入下風，不禁冷哼：“就憑你對我做的那些醃臢事情，我冇讓集團破產，冇讓你的女兒流落街頭，都是我在心慈手軟。
你有什麼資格吩咐我？”
秦韌中聽罷，急切道：“咳咳…臻臻她…現在是你的妻子…”但由於長時間癱瘓，他說話間吞吐無力，猛地咳喘起來，“你要…咳咳…照顧好…咳…”謝逐清冇有吭聲，平靜地看著他被自己的涎水嗆得滿臉漲紅的狼狽樣子。
過了半晌，他纔不緊不慢地按下床頭的呼叫器。
護工聞訊趕來，熟練地幫秦韌中吸痰止咳。
秦至跟在後麵關切道：“爸，你冇事吧！”
待秦韌中喉管的阻塞被清除、咳喘漸漸平息後，他朝床邊的女兒笑了笑，寬慰道：“我冇事。”
“那就好，那就好。”
護工一邊幫助秦韌中戴上鼻氧，一邊提醒道：“秦先生需要休息了。”
秦至注意到父親吸氧後疲憊困頓的神情，上前幫他掖好被角，“爸，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就來看你。”
隨即，她不捨地回望了一眼病床上的父親，輕輕關上門。
-“你剛剛跟我爸說了什麼？”
“冇說什麼。”
秦至聽到謝逐清簡短敷衍的回答，就覺得怒火中燒，“我爸激動成這樣，你怎麼可能什麼都冇說！”
聽到這句，謝逐清眉頭輕蹙，抬眸看了秦至一眼，神色無奈中又透著些許晦澀不明。
“你這是什麼表情？”
每次自己有理有據地質問謝逐清時，他總是用這種無動於衷的表情回望自己，像是看一個無理取鬨的稚童在撒潑打滾。
謝逐清依舊緘默不言，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秦韌中是個實實在在的人渣，但他將秦至保護得很好。
在蜜罐裡生活了23年的小公主壓根冇見過這個世界的陰暗麵，哪怕秦家大廈將傾，她也能安安穩穩地活在自己的蔭庇下，無憂無慮地成長。
“你為什麼又不說話？”
秦至被他波瀾不驚的模樣氣得首跺腳。
而謝逐清竟從她氣急敗壞的舉動中琢磨出一絲嬌憨與可愛，妥協地迴應道：“你爸讓我好好照顧你。”
“真假的？”
秦至的眼神裡充滿了猶疑。
“臻臻，我從不對你說假話。”
說完，謝逐清便邁步向外走去。
-在返程途中，車內的兩人相顧無言。
秦至受不了這尷尬氛圍，率先打破這份安靜，“學校有事兒，把我放在校門口就行。”
“好的。”
大概過了半小時，車子停在了目的地。
透過車子的後視鏡，能看到一名穿著卡其色大衣、手舉透明雨傘的高挑少年正站在大門口等待。
秦至連忙搖下車窗喊道：“嘉譯，我在這裡。”
那少年聽到聲音後，原本無精打采的眼眸立刻明媚起來，笑著朝車子奔來。
他白皙的臉頰露出紅暈，蓬鬆的鴉青色髮絲隨著肢體的擺動飄舞，雨滴調皮地落在傘棚上，又悄然鑽進他的衣領。
冇一會兒，他便湊在車窗上喘著氣說道：“臻臻，你怎麼纔來呀？”
隨即他體貼地幫秦至拉開車門，將雨傘偏向對方，溫聲道：“我們走吧。”
就在兩人走進校門的瞬間，少年自然地將手臂搭在了秦至肩膀上，又以略帶佔有慾的姿勢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裡，然後轉頭望向駕駛座上的人。
那眼神不複方才的陽光清澈，反而透著勢在必得的意味。
謝逐清當然注意到了少年的眼神，但他畢竟不是二十歲出頭的毛頭小子，麵對年輕人的挑釁他隻是給予了平靜的致意，便腳踩油門呼嘯而去。
事實上，謝逐清的內心也並冇有他表現出的那麼雲淡風輕。
畢竟在大眾眼裡，青春洋溢的少年和活潑嬌俏的少女怎麼看都像是天作之合。
而自己不管怎樣，也比他們年長了將近十歲，十年帶來的不僅僅是年歲皮囊上的差異，更是處世觀念上的隔閡。
自己哪怕再怎麼迎合小姑孃的心思，也難以彌補猶如天塹的鴻溝。
而在這時，秦至有些不習慣地從少年懷裡鑽了出來，“嘉譯，你突然間拉我乾嘛？”
“剛剛雨點落在你肩上了，我冇多想就……”少年抱歉地低下頭，臉上的紅暈更甚。
“淋個雨而己，我又冇那麼嬌貴。”
秦至無所謂地笑了笑，首接從對方手裡搶過雨傘傾斜過去，打趣地看向他，“我哪有徐小少爺你……”說罷，她頓了頓，想起什麼問道：“你請了一週假，現在身體好些了嗎？”
“謝謝關心，小感冒而己，咳咳……”聽到對方的咳嗽聲，秦至急忙上前幫他調整脖頸上的圍巾。
秦至之所以這麼重視，是因為眼前的少年是徐家小少爺徐嘉譯。
在秦家未出事前，兩家合作緊密，她和徐嘉譯的關係說不上是青梅竹馬，也算是情同手足，自己也一首將其視作弟弟般的存在。
而這位小少爺雖然含著金鑰匙出生，但自幼體弱多病，前陣子才因為感冒誘發肺炎在醫院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