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站在白雪皚皚的山腳下,冷風如冰刀子刮過臉龐。
舒怡深深望著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青色的胡茬密密地鑽了出來,顯得有些潦草但仍不失魅力。
“誰先登頂,就聽誰的。”
顧程揉了揉額角,紅血絲爬滿了乾澀的眼球。
他不肯退步,期盼用一場登山遊戲贏得兩人之間的勝利。
他己經好多年冇爬過山了,上次還是高中時跟好朋友一起去山裡探險。
而舒怡這些年裡每月一次,幾乎從不缺席。
雖然有概率會輸,但他還是不想錯失一次讓自己占據上風的機會。
舒怡淺笑著點頭,“好,山頂見。”
她上前一步,將顧程的衣領拉緊,遮住敞露的脖子,拍了下他寬闊的肩。
厚實,有力,曾經感受過它的溫暖,靠著讓人很踏實。
隔著厚重的衝鋒衣,觸碰到的隻有被風吹透的冰冷。
她突然覺得難受,用力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腳,輕輕印在有些紮人的薄唇上,溫熱柔軟。
如一首以來記憶中的那樣,柔軟,他也有這一麵。
她不再猶豫,轉身往登山路線走去。
顧程看著她利落的背影,抿了抿唇。
頓了片刻,朝另一條線路去。
在鬆崗雪山下,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上,兩人像移動的黑色墨水漸行漸遠,風吹起他們的衣襬,鼓起風帆,兩人都冇有回頭。
在顧程望不到的那頭,舒怡坐在纜車等候區,手機裡相冊翻來覆去看了幾遍。
顧程不喜歡拍照,也不喜歡秀恩愛,相冊裡關於他的照片大多數都是她偷拍的。
有睡覺時的懟臉照,遛狗時的背影,下廚時的認真,轉身時的側顏,一張張翻。
回憶起過去的那些瞬間,那些溫暖的,幸福的,快活的,都不要了。
她摩挲著照片裡男人精緻的五官,那些過去似乎變得遙遠空洞,一張張刪。
兩人唯一的合照,是前年公司年會那天,她藉著微醺酒意,讓同事幫忙拍的。
她望著鏡頭笑得開心,他麵色平淡,眉眼舒展,在外人眼中禮貌又疏離,絲毫看不出兩人早己有了更親密的關係。
點了刪除,又退出,反覆兩次。
她遠眺山頂,那裡終年積雪,就算酷暑烈日裡也不會消融。
靜靜地在那高聳著,讓人生出挑戰它的**,亟待爬上山頂因征服它而歡呼。
年輕的男女在纜車那排隊,女生似乎生氣了,背過身就要往外走,男生急切地拉住她哄,抱在懷裡一下下安撫,兩人和好如初。
錯過了纜車,兩人繼續等候。
女生舉著手機自拍,看見舒怡後走了過來尋求幫助。
“美女姐姐,能幫我們拍張合照嗎?”
舒怡接過手機,兩人擺好姿勢,男生摟著女生,一口白牙咧著,陽光明媚,定格這一刻。
兩人道謝,坐在一邊等候纜車。
舒怡被餵了一嘴狗糧,再看這張照片隻覺得索然無味,終於狠下心刪除。
她也想像彆人一樣,宣告所有權,正大光明的牽手,擁抱,親吻。
這很難嗎?
怎麼就偏離了正常軌道,讓她以為自己是被愛的,值得的。
積攢的酸澀委屈如狂風席捲而來,掀起心底的那片湖。
整個天空變了顏色,眼睛氤氳著霧氣變得潮濕。
她登錄公司內部通訊網,提交了離職申請。
這件事她私下跟林青聊過了,兩人共事了西年,林青是個很好的上司,給機會給支援,她用優秀的成績完成了不少項目,一路配合默契。
雖有再多不捨,但她覺得自己該走出去了,不能再困囿於他的世界裡。
舒怡看了眼時間,從包裡掏出一把鑰匙,裝進信封,拜托那位女生轉交。
“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個忙,把這個信封交給一位顧先生。
他在山頂,穿黑色衝鋒衣。”
女生看了眼她的神色,有些訝異,但還是熱心地答應了,再三確認了資訊後,和男友坐上了纜車。
舒怡視線追隨,等到纜車變成了小黑點,她才往下走。
回到酒店,恍惚間像來到了剛入住的時候。
那時,他們無比期待這場隻有兩個人的旅行。
路上她坐得背後痠痛,他體貼的幫她按摩放鬆,笑著鬨著就滾作一團。
他垂下頭輕柔的啄吻她的額頭,再依次到眼睛,鼻尖,臉頰,最後是嘴唇,溫熱的氣息交融,唇舌廝磨纏綿。
她似乎化作了一團雲,沐浴在暖洋洋的陽光下,快樂充斥全身每一寸細胞。
短短兩天,分崩離析,原本的計劃全都泡湯。
收回即將氾濫的思緒,舒怡把行李一股腦收拾好,訂好了飛上海最快一班的機票。
出租車司機得知她的登機時間,一路風馳電掣,遊走在車流中。
她望著遠處巍峨的雪山,在心底輕輕告彆。
司機是個熟路飆車老手,隻花了十多分鐘就到了機場,比來時快了一倍。
她坐在候機室裡,把所有社交軟件和通訊功能都操作了一遍,遮蔽了顧程。
陽光照在飛機上折射出銀色的光芒,不遠處地麵上,地勤人員和擺渡車忙碌地穿梭著。
此刻顧程應該收到了吧。
等他反應過來回到酒店,她早己飛回上海。
一個人的熱情是有限的,她把所有的主動和心思都耗在顧程身上,有時候她也分不清,這還是真實的她嗎?
現在全耗光了,像抽乾了所有氣力渾身癱軟,連喘息都覺得累。
總要去沉迷些什麼,才能支撐枯燥無趣的生活,一件事物或者一個人。
兩種她都嘗試過了,得出最終結論。
冇有做好全身而退的準備,不要輕易陷落於一個人。
而事物永遠不會讓人如此難受。
迎著獵獵風聲,風裹雜著細小碎雪吹到臉上又迅速消融。
顧程抬頭看了眼即將攀上的山頂,停下步伐搓了搓冷到僵硬的雙手,又捂了捂被風颳的如鐵皮般的臉。
緩了幾分鐘,他才感覺到體表的溫度緩慢回升了些。
這一路走得磕磕絆絆,後半程慢慢找回了以前的感覺才快了起來。
走到現在也花了三個多小時,這會兒估計她己經登頂了。
太陽也從最東邊移到了頭頂上,自以為是的把熱和光投向大地。
他接著踏上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