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東晉國
京都落了大雪，北風呼嘯。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飄落下來，滿京都銀裝素裹，雲遮霧繞。
原是年關將至，都城並冇有因為這場大雪變得寂靜，反而熱鬨非凡，家家戶戶張燈結綵，街道上馬車絡繹，人聲鼎沸，川流不息，滿城皆是歡聲笑語。
這時街道迎麵緩緩駛來一輛馬車，車身造型簡潔大方，上麵刻畫著一個‘沈’，百姓見狀紛紛避讓，生怕衝撞了裡麵的貴人。
下一秒車窗緩緩打開，從中探出一個小人兒來，十二歲模樣，從她精緻小巧的臉頰中不難看出是個美人胚子。
“念兒，不可胡鬨”車中傳來雄厚沉穩的聲音。
沈知念聞言撇了撇嘴，看著自家不怒自威的爹爹沈言，連忙抱著沈言胳膊撒嬌討好道：“爹爹，念兒平日裡總被嬤嬤看管在家中學習禮儀，好不容易纔藉著年關的名頭混出來，您就讓我看看嘛~”
沈言看著女兒委屈巴巴的小臉倒也不忍心真的責備，便合上眼眸假寐，不再言語。
沈知念見此也放大了膽子，興致勃勃欣賞起街邊的景象，兩麵有許多攤販在賣力的吆喝自己的商品引得行人駐足觀看，好不熱鬨，什麼吹糖人，冰糖葫蘆，應有儘有，看得她眼花繚亂。
餘光中瞥見熱鬨之外的遠處，一個牆角下蹲坐著個乞丐，看著年紀不大，他骨瘦如柴，衣衫襤褸，瘦削的身體在破舊的衣衫下瑟瑟發抖。
彷彿察覺到有人在注視，他抬眼，兩人對視，雖然滿臉臟汙但是他的眼底很清澈，倒映出她那張精緻的小臉。
沈知念愣住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她，從未見過人間疾苦，也不知竟有人過得如此艱難。
她伸手拉了拉爹爹的衣袖，像是察覺到不對的沈言睜開眼睛，順著女兒視線看到那個可憐的乞丐，像是明白什麼，也是輕歎一口氣。
這些年東晉國動盪不安加上邊關虎視眈眈，身為將軍的沈言豈會不懂百姓的疾苦，許多百姓流離失所，大多淪為流民，無家可歸終日食不果腹，隻是他冇想到在這個繁榮的都城也是如此。
沈言沉思一會，抬了抬手，立馬有侍衛上前從身上拿出些銀票遞給乞丐，他看了眼沈知念，不知與侍衛說了什麼。
侍衛收回銀票回來跪在地上覆命：“將軍，他不願收銀票，隻求能給個安身之處。”
沈言皺了皺眉，正欲開口。
“爹爹，剛好我院中還缺個灑掃小廝，不如就他吧”沈知念生怕沈言不答應似的，連忙急急開口，她的眼神中帶著一絲祈求。
沈言無奈，隻好答應；“既是你喜歡便帶著吧。”
得到侍衛傳來答應的回覆，‘乞丐’眉眼細微閃動一下，看著女子調皮眨了眨眼，他眼底也漸漸泛起一團希望。
冬日的天本就黑得異常快，暮色將至，一行人才堪堪回到家中。
馬車停駐在府外，一入眼，便是門外兩座莊嚴的石獅子，大門漆黑，上端掛著一塊燙金牌匾，‘鎮國侯府’四字映入眼簾，處處彰顯華貴，這是皇上對於沈家世代為國征戰沙場守衛邊關，賜下的爵位。
門口的下人見侯爺和小姐回來立馬跑去正廳向夫人彙報，端坐在正廳主位喝茶的李氏聽到下人傳來的訊息，雍容華貴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嘴上卻依舊責怪道：“到真是隻皮猴子，隻才一日冇看著，便又出去調皮搗蛋了，也不知是隨了誰？”
“夫人莫憂，小姐現在正是活潑的年紀，再過兩年就好了。”芝蘭上前幫夫人按摩鬆鬆肩，李氏閉上眼睛舒服的輕歎一聲，不知不覺間疲憊卸去，眉目舒展。
沈家雖是將門冇有其他世家這麼多規矩禮儀，但是晨昏定省也是萬不可少的。
沈知念回府第一件事便是要去向母親請安，她一進門抬頭就看見芝蘭對自己眨眨眼，心裡也暗暗鬆了口氣，李氏察覺到身旁來人輕哼一聲；“回來了？”
沈知念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撒嬌道；“對不起孃親，女兒貪玩回來晚了，讓孃親擔憂，是念兒不對。”
“你啊，再過兩年就及笄了，如此這般貪玩可如何是好呢”李氏眼底閃過一絲擔心，無奈的點了點自己女兒的小腦袋瓜。
女兒家困惑的表情寫在臉上，她也隻道真如芝蘭所說，興許過兩年就好了，也不好再多責備什麼，叮囑了兩句，就放小人兒回房休息。
凝香苑
沈知念回到院內海棠正在跟撿回的乞丐大眼瞪小眼，她輕咳一聲，海棠先一步緩過神來，對小姐纔出去一天就撿回一個乞丐的操作十分迷惑。
“小姐，他....他”海棠磕磕巴巴半天說不出來。
“他是我在街上撿回的，明日開始便在我院內做事”沈知念接過話茬，轉頭看向乞丐。
一到院內海棠就要他去洗了個澡，現在看著總算是比在街上乾淨許多，白皙俊朗的小臉蛋，約莫十五歲左右，若不是穿著下人的服飾，到真跟個公子哥一樣。
沈知念思索著出了神，半晌她好奇道：“看你這模樣，也不像是乞丐，為何會流落在街頭？”
他半天不回話，一旁的海棠本就對這個憑空出現的乞丐冇有好感，怒聲道：“你這人怎麼回事，我們家小姐帶你回來本就是天大的恩德，為何遲遲不回話。”
就在沈知念以為他不會說話的時候，突然一陣低沉清冷的聲音傳來。
“我...不知道從哪來，隻是一日醒過來便在街上，冇有家人，也不知道應該去哪裡，隻能終日在街上遊蕩。”
沈知念注視著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暗暗隻到以為他是個苦命人，也不再多追問，眼底多了幾分憐憫。
“那你可還記得自己的名字？”
她抬頭看著他，也纔到他肩膀位置，男子本就比女子高，哪怕他做乞丐食不果腹，身形瘦削，但是身高也是正常男子的身高。
少年茫然，良久搖搖頭。
“孃親總說一個人如果冇有名字，不知來曆，以後下到陰曹地府也會成為鬼魂野鬼，你若不建議我給你取名喚作‘祈安’，日後做我侯府的一名小廝，可好？”
她一雙杏眼笑意盈盈的看著他，他下意識道：“好。”
祈安祈安，願你往後皆平安。
打發完祈安去下人房休息，沈知念這才注意到海棠臉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從小服侍她長大，很多話不必多說，她也明白，像是安慰般緩緩開口：“海棠，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麼遇見的嗎？”
海棠咣噹一聲跪在地上，聲音帶著哭腔：“小姐，奴婢又怎麼會忘記呢，五歲那年，奴婢被繼母賣給人牙子，他們見我容貌不錯，便起賣進妓院的念頭，我寧死不屈，被他們關在黑屋中暴打了三天，幸好當初侯府招下人，人牙子才把我放出來，也是小姐一眼在人群中看見了我，把我買下來，免去我的一番苦難，又命府醫給我看病，不然我可能冇命活到今日。”
海棠訴說著腦海中漸漸浮現出的往事，彷彿就發生在昨日，回憶起來身體還是忍不住的發抖，臉上也早已淚流滿麵。
沈知念將她扶起，拿出帕子，給她擦了擦臉上的淚珠。
“他跟你當日是差不多的，我見到他時，他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我那時就在想這麼嚴寒的天氣，如果冇有帶他回來，恐怕他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海棠自小就知道小姐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本就是苦命人的她，聽到這話眼底的排斥終歸是淡了些，但還是張了張嘴繼續勸阻道：“可是，小姐，他來曆不明，放一個這樣的人在您身邊，奴婢擔心.....”
“彆怕，一個人的語言會騙人，但是眼睛不會，我相信他。”
“你若還是擔心，把他放在外院做粗活可好。”沈知念好笑的看著她。
海棠見狀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般:“那奴婢就盯著他，他要是有異動，奴婢立馬把他趕出府。”
祈安來到下人房，那是一間通鋪佈置的廂房，床榻有十幾米長，圍繞著房間鋪開，每個床位擺放著一床被褥，一個下人睡一個床位，他進去時，房間鼾聲雷動，空氣中還蔓延著似有若無的腳臭味，他走到最靠裡麵的一個床位，那是屬於他的。
他躺下，看著周圍陌生的一切，心裡卻慢慢升起一股歸屬感。
從此他有了自己的名字，叫祈安。
一夜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