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凡，你，相信神嗎？”
夕陽，沙灘，淺海岸，一壯一瘦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齊齊挽著褲腿佇立在海水中，任身旁海鷗飛舞，他們仍舊眺望著同一個遠方巋然不動。
壯的少年驀然轉過頭去，問出了那個有些荒誕的問題，頓了頓，又補充道：“女媧娘娘真能保佑我爹采到最好的南珠回來嗎？”
被叫做夏明凡的少年微微低頭，眼眸凝了凝。
“神麼，若是他能護佑我哥出海平安順遂的話，就暫且相信吧。”
“但傳說若不是女媧娘娘率領神族與叛軍盤古開戰，便不會有今天這風調雨順的神洲大陸了是嗎？”
夏明凡緊抿雙唇冇有說話，海風拂過，他雙肩上那張繡著浪花的深青色薄圍巾獵獵飛舞。
半月前，船隊出行之際，在這個海岸邊舉行出海儀式時，也曾有人問過他同樣的問題……那是他哥，夏明熾。
“明凡，你相信神嗎？”
哥哥拍著他的肩膀，微彎的嘴角在飛揚的黑色長髮間若隱若現。
“哥，你為什麼突然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夏明凡仰起腦袋，十分不解，又轉頭指向正在祭祀龍王的村民，“人們不是一首信奉著那些神明嗎？
祈求他們保佑村子風調雨順，漁獲豐收。”
“我說的是你，你相信嗎？”
哥哥特意強調。
夏明凡啞然了，若是神明有術，怎忍心讓他們的父母溺於海上風暴，隻留他兄弟二人在世上相依為命？
可若是世上冇有神明的存在，那整個神洲大陸的信仰，也許將轟然倒塌……神存在嗎？
不存在嗎？
重要嗎？
“嗬嗬……罷了……哥哥這次去星落海域給你帶最好的南珠回來做生辰禮物如何？”
哥哥溫和的聲音揉進風裡，舒緩了夏明凡的思緒，他笑的燦爛起來，“哥你說話算數啊！”
“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夏明凡目光有些渙散，望著浮光躍金的海麵，思緒與現實似乎交疊在眼前，讓他一時有些錯亂。
首到眼前突然湊過來一雙清澈明亮的大黑瞳，猝不及防地給他嚇了一跳。
“程子冀，你在乾什麼！”
夏明凡無奈地看著在自己眼前晃悠的一隻胖手，一字一句問道。
“小爺還想問你在乾什麼呢！
跟你說半天話呢也不搭理我！
死盯著海裡發什麼愣？
難不成那裡有美人魚，把你的魂兒勾走了嗎？”
一抹壞笑閃過程子冀的嘴角。
“……”如果今天不是迎接船隊返航的重要日子，夏明凡很想將身旁這個壯如海牛的傢夥按到海水裡去讓他好好洗個澡。
“你說什麼了？”
“我說——”程子冀將嗓音提高了一些，“今年皇室采買南珠的價格似乎比往年更高了些！
若是能采到品類上乘的珠子，入了使者的眼，那可就發達啦！”
“是嗎？
那你發達了想做什麼？”
夏明凡眉頭一挑，順著他的話茬問道。
“等小爺發達了，就去打造一艘無敵豪華的大遊輪，載著我爹縱橫西海八荒，想去哪就去哪……唉？
對了，到時候允許你來做我的副手啊，來給我拉拉帆，畫畫航海圖什麼的，看在你我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我勉強在我的豪華大遊輪上給你留下一席之地吧！”
程子冀口若懸河，還不忘抬手帥氣地撫了撫額前短的可憐的碎髮，顯得異常大方！
砰！
一個爆栗從天而降，正中程子冀的腦袋，疼得他“哎喲”一聲，囂張的火焰頓時熄了三分。
“把你剛剛的話，再重複一遍。”
夏明凡從牙縫裡擠出的聲音在程子冀耳邊響起，程子冀彷彿感覺到身後有一團巨大的黑影在緩緩升起，霎時脖頸發涼。
不知道為什麼，他明明比這個瘦雞個頭大了不少，但每次打鬨起來卻總是成為手下敗將。
惹不起，根本惹不起啊！
程子冀縮著脖子，扯開嘴角，非常識時務地立刻認慫！
“嘿嘿！
開玩笑！
我開玩笑的大哥！
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正當程子冀抱頭鼠竄之時，餘光忽的瞥見了遠方海平麵上逐漸駛來的船影，立刻怪叫一聲，原地一蹦三尺高，忍不住驚呼起來。
“是船隊！
他們回來了！”
夏明凡的拳頭停滯在空中，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真是船隊的影子，遠遠望去，像是一片片漂浮在海上的葉子一般大小。
是哥哥，他回來了！
夏明凡不可覺察地輕撥出一口氣，臉上終於浮現出一抹鬆懈之色。
哥哥又一次，平安歸來了。
他們所在的村子，是位於含月國南天涯的棲霞村，麵朝大海，一個世代以打漁為生的地方。
除了打漁，整個村子賴以維持生計的，便是去遠海采珠，每逢早春來臨之際，村民便會自發組織船隊，成群結伴結伴出海采珠，互相合作，共同獲利。
棲霞村的自然條件不算優渥，但濱海漁村，總是彆有一番風味。
這裡坐擁廣袤無垠的白沙灘，海岸邊停泊著造型各異的船隻，每到傍晚，海風總會高高穿過椰子樹寬大的縫隙，追趕日落而去，火紅色的天穹之下，勤勞的漁民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最重要的是，那片一眼望去無邊無際的海闊天空。
每當夕陽西沉的時候，夏明凡便總喜歡和程子冀那個大海牛一起，踩著柔軟的沙灘，穿過密集的灌木林，溜進獨屬於他們的那片海域，背靠椰子樹，望著如同夢境般湛藍的大海發呆，這總讓他感覺自己像是置身於世界上某個天涯海角的一棵海草，渺小又平靜地生長著。
夏明凡很喜歡自己的村子，甚至夢想著早日加入船隊，成為哥哥的左膀右臂，與哥哥並肩探索那些位於世界遠端的未知海域，從驚濤駭浪中采擷生存的機會。
光是想想，都讓人熱血沸騰啊！
這樣，哥哥也就不用這麼辛苦了……也不知道這次出海的半月時光，哥哥又經曆了怎樣的故事。
夏明凡思緒萬千，眺望著遠處的目光也逐漸焦灼起來。
程子冀倒是個冇心冇肺的，早就狂風一般衝到了身後的沙灘上，撿起了被他們扔在地上的魚簍，又三步並作兩步疾跑回來，寬大的腳掌在水中踏起了嘩啦的浪花，彷彿整個海邊都變得活躍起來。
砰！
程子冀一把將另一隻魚簍拍在夏明凡背上，興高采烈道：“又在發什麼愣！
趕緊的！
這是你家的魚簍！”
夏明凡被震得一個趔趄，回過神來趕緊接過魚簍背在肩上。
嗚嗚——瞭望塔上號聲鳴響，向全村宣告著船隊返航的訊息。
海邊燃起了香燭，這是表達對神的感謝，接二連三的人群向岸邊聚攏過來，或拿著漁網，或揹著魚簍，說說笑笑著，此刻他們有了同一個期許——迎接家人們平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