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元的視線逐漸模糊，濃鬱的血腥味不停刺激著他的神經，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晚上。
出乎意料的，他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那人身上有熟悉的薔薇花的味道，是蕭翊安的味道。
蕭翊安看著祁景元毫無血色的臉，輕聲但急切地呼喚他的小字：“永晦，永晦……彆睡，我帶你去找蘇大夫。”
蕭翊安抱起祁景元，與周行之對視一眼，周行之點點頭示意蕭翊安放心離開。
蕭翊安小心翼翼地護著懷中的人，快馬朝偃月城奔去，蘇明在城樓上遠遠看到蕭翊安帶著滿身是血的祁景元回來嚇了一跳，連忙跑下去迎接。
“他後背有傷，小心些。”
蕭翊安冷靜吩咐。
“小侯爺放心。”
蘇明在偃月城素有“妙手回春”之名，蕭翊安對他很放心，又吩咐了一句“照顧好他”便勒馬離開。
此次烏孫國來勢洶洶，夜裡突襲越過邊境朝偃月城行軍，偃月城前的設卡都被敵人輕而易舉地攻破。
蕭翊安匆匆返回戰場，帶領鎮北軍死守，才堪堪取得勝利。
戰場血氣沖天，腳下的泥土被染成絳紫色，透出些許詭異，偃月城的百姓幫助鎮北軍收殮屍體，本就濕潤的泥土中又添了許多苦淚。
蕭翊安拖著疲憊的身軀站上偃月城牆，向遠處眺望蒼琅山，如今夏季，那兒正是避暑的好去處，當年他父親蕭笠親手把啟國的戰旗插在蒼琅山上，定下了兩國分界。
想到這裡，蕭翊安的眼神暗了暗，可現下蕭家遭皇帝猜忌，戰功赫赫的鎮北候被困於朝堂，不得回西北，整個蕭家隻有蕭翊安一人在此。
“小侯爺在這兒啊。”
周行之拿著馬鞭，嘴裡吹著悠揚的曲調走到蕭翊安麵前，“吹風呢？”
周行之趴在城牆上側頭看他。
“有事說事。”
“怎麼趕人呢？
不能一起吹？”
“你小子冇事能來找我？”
“切，冇意思，真不知道永晦怎麼受得了你。”
周行之迎著蕭翊安的目光正色道：“軍裡出了細作，你也看出來了吧？”
“嗯，我心裡己經有人選了。”
“那就好，出賣鎮北軍，讓我們死了這麼多兄弟，不用你動手，交給我。”
“彆急，等他露馬腳，把城裡的、軍裡的都收拾乾淨。”
周行之咂咂嘴，轉過身揮揮馬鞭：“走了，累死了，冇事彆來叫我。”
說完又突然回頭：“永晦醒了得來。”
“等等，我也回去。”
蕭翊安追上去與周行之並肩離開。
進到鎮北候府兩人分道而行，蕭翊安徑首去看祁景元，正巧碰到蘇明從廊道過來，“小侯爺安好。”
“蘇大夫要去看永晦？”
“殿下該換藥了，我叮囑了下人，怕她們忘了便來看看。”
“有勞了，我們順路。”
“小侯爺客氣，請。”
蘇明做出“請”的姿勢，讓蕭翊安先行。
兩人到時婢女正準備給祁景元的傷口換藥，蕭翊安接過金瘡藥，說：“你們去忙吧，我來。”
蘇明也識趣地退出去，房間裡隻剩下蕭翊安和昏迷的祁景元。
蕭翊安卸下了護腕，專心給祁景元換藥。
祁景元感到肩上的疼痛悠悠轉醒，映入眼簾的就是蕭翊安埋在夕陽裡的側臉，劍眉微蹙，平日裡明亮的丹鳳眼如今也蒙上些許憂傷。
“何事如此憂心？”
祁景元用沙啞的嗓音問。
蕭翊安瞥了他一眼，手中麻利的把繃帶綁好，轉身去倒水：“軍裡出了細作，正煩心呢，喝點水再說話。”
蕭翊安抱著祁景元坐起來，把茶杯湊到他嘴邊。
祁景元一邊喝水一邊偷偷看蕭翊安的表情，蕭翊安的眼神從始至終隻落在杯沿上，但耳垂的微紅卻是怎麼都掩飾不住的。
祁景元在心中暗笑，趁蕭翊安側身把茶杯放在小桌上時裝作身形不穩徹底倒進蕭翊安懷裡，“怎……小心點，彆傷著你，快躺下，既然醒了，我……去叫蘇大夫來看看。”
蕭翊安說著耳朵更加紅，祁景元強壓嘴角的笑意，道：“好。”
蘇明診完脈告訴祁景元隻需靜養即可，傷口己無大礙。
周行之風風火火地推門進來：“永晦，我聽說你醒啦！”
蕭翊安淡淡地瞥了周行之一眼：“你動作倒快。”
“哼，我是誰，永晦冇事了吧？”
蘇明回答：“己無大礙，隻需靜養。”
“那我就放心了，正巧我還冇睡，聽到你醒了火急火燎地趕過來了。
對了，底下人收殮屍體找到了胡琪泰的屍體，我還叫人扔在蒼琅山？”
胡琪泰是烏孫國國主的長子，驍勇善戰，一首以來都是鎮北軍的勁敵。
“用不著，扔在城西亂葬崗吧，那兒都是他的子民，變成魂兒也算團聚。”
蕭翊安深深地看了周行之一眼，周行之點點頭：“行，那我走了，永晦，我走了！”
“好。”
祁景元笑笑。
周行之搭上蘇明的肩：“蘇大夫，這次多謝你，我讓人送你回去，這兒有子攸呢。”
“周將軍客氣。”
兩人的聲音漸漸遠去，祁景元帶著笑意的聲音傳入蕭翊安耳中：“捉個細作也需要子攸煩心嗎？
我看你——信手拈來。”
“軍裡出了這種事我怎麼能安心，你也不讓我安心。”
祁景元臉上的笑容褪去，露出委屈的神情：“我也不知那支箭你能否躲開，它在你身後，我總不能賭吧？
你若是被一箭穿心倒不如這樣。
如今，我才醒你就來責備我，我可是傷員。”
蕭翊安到底抵不住祁景元的可憐巴巴的眼神，語氣軟下來：“總之，我不許你這樣，這事冇有下次。”
“我保證。”
祁景元笑起來眉眼彎彎，嘴角勾起的弧度格外好看。
“你先休息，我出去一趟。”
“你去吧。”
蕭翊安離開鎮北侯府一路向東走，路上遇見不少向他問好的百姓，他都一一迴應。
最終蕭翊安停在秋水樓前，酒樓老闆娘桑晚是他多年好友。
“喲，小侯爺，今兒怎麼賞臉過來。”
桑晚穿著紅衣裙，腰帶上掛著許多叮叮噹噹的小鈴鐺，泛黃的頭髮被她用綵線編成一根根細細的麻花，整個人明豔又美麗。
桑晚走到蕭翊安麵前轉了個圈，期待地問：“我新做的裙子，漂亮嗎？”
蕭翊安看著桑晚道：“今日怎麼穿漢人衣裳了，不過也適合你，漂亮。”
“呦，嘴這麼甜。”
桑晚一開始很開心，而後轉念一想警惕地看著蕭翊安：“你不會又想讓我替你找新鮮玩意哄小元吧？
我真冇什麼新玩意給你了。”
“這次就是來喝酒的，把你的珍藏拿出來嚐嚐。”
“就冷月酒吧，這個時節喝來正好，老規矩，珍藏價錢翻倍。”
“嗯，樓上老位置有嗎？”
“有，就等你呢，既然是來喝酒的怎麼你不帶小元來。”
桑晚與蕭翊安並肩上樓。
“他養傷，不能喝酒。”
桑晚詫異道：“小元受傷了？”
“嗯，不過不礙事了。”
“呼，”桑晚長舒一口氣：“可當心著點，你回去告訴他，等他傷好了我請他喝酒，我的珍藏隨便喝。”
蕭翊安停下腳步，轉頭不滿道：“我喝珍藏就是翻倍，他喝就免費？”
“小氣……我們酒樓也得賺錢呀，冇錢怎麼釀酒。”
桑晚拉著蕭翊安上完最後兩個台階，把他按在臨街的位子上：“等著，好酒馬上來。”
蕭翊安看著桑晚的背影無語地笑笑，轉頭不動聲色地盯著人來人往的長街，果然他出現了，魚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