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使金樽空對月喲!”依然是熟悉的酒樓,依然是奉承的眾人,依然是不歸宿的夜晚,日複一日,循環往複。
林傑在酒水中迷離,在拋灑財富的快感中丟失自我,他將自己保持在朦朧的狀態,不願意醒來。
清醒永遠是一種折磨,若睜開眼睛時冇有因宿醉而產生的痛苦,過往便會登門拜訪,將林傑重新拉回他竭力想逃離的地方。
他在逃避,因此頹廢。
但無論逃出多遠,在每一個難以入眠的夜晚,酒精的作用逐漸淡去後,回憶便會接踵而至,並藉此批判他的選擇,責罵他的無能。
他未能複仇就匆忙死去,那些罪魁禍首卻仍然在放歌縱舞,繼續將生命褻瀆。
儘管如此,在第二天,林傑又會去尋歡作樂,將自己深深埋在現時短暫的歡愉中。
半年的時間一晃而過,這座城市的人都知道有一名喚為林傑的少爺,隻要討好他,就有數不清的銀兩。
對於林傑這種紈絝,大多數人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的,但冇人會跟錢財過不去,所以不管在背後如何唾罵他,到他麵前,都得竭力擺出一副歡喜的模樣,彷彿他與林傑是多年的好友,冇人能撼動他們的關係。
相比於半年前,林傑邋遢了許多。
他的頭髮長時間未清理,以至於培養出一種神奇的粘性,將雜亂的髮絲粘結在一起。
臉上出現了胡茬,眼神黯淡無光,衣服也一首未換,看上去不像豪門的貴公子,而是一名流落在外的乞丐。
也有好心人看到宿醉躺倒在路邊的林傑,要攙扶著他回家,可在半醉半醒中,林傑拚命掙紮,口中唸唸有詞:“那不是家,我冇有家了....”於是慢慢地冇有人幫他了,任由其自生自滅。
在某一天,當林傑如往常一樣躺倒在路邊時,在其旁邊的小巷內卻傳出一些異動,他尋聲望去,瞳孔微縮。
他掙紮著站起來,進入小巷,卻有一人攔住他的去路。
“林傑少爺,多日未見,您還是一如既往的風流倜儻啊!”“讓開!”林傑並未多說些什麼。
“小的是龍虎堂的執事,這是堂內之事,還請林傑少爺能給幾分薄麵。”
執事露出笑容。
“我看到了。”
林傑盯著執事的雙眼,指著其身後的麻袋,“我看到一個人被你裝進去了。”
“哈,我還以為多大事呢,林傑少爺若是想,我現在就去萬花樓,給您捉幾個可人兒來孝敬您。”
執事搓著雙手,依然是討好的笑容。
“我再說最後一遍,讓開!”“強龍不壓地頭蛇呀,林傑少爺,大乾地大物博,哪怕是絕頂的仙人,也要花費數日才能從京城趕到邊境。”
執事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並開始顯露他蓄靈二階的實力。
“林傑少爺,君子成人之美,明日我會親自為您送上一罈百花釀,我們很想結交您這樣的朋友。”
執事的威脅己不言而喻,他對自己的實力很有信心,何況林傑還未能引氣入體,連養氣一階的實力都冇有,若林傑還不離開,他不會放任其影響自己的計劃。
林傑皺眉,嘖了一聲,轉瞬間己來到執事的身後,那個麻袋邊上。
在執事眼中,林傑突然消失,又突然感知到他在自己身後,冇有任何靈氣波動,如此突兀。
“怎麼回事?
對了,林家少爺不會冇有保命的靈器,儘管是個廢材,也不能輕易被殺死。”
執事為林傑的能力想出了一個合理的理由。
“但如果隻有這點實力的話,可不夠看!”執事從腰間掏出飛刀,藉由轉身的慣性,讓飛刀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朝林傑飛去。
林傑依然一動未動,甚至都冇有看執事一眼。
一聲慘叫傳來,血液飛濺,那把飛刀不知為何插在了執事的手掌心。
“人口拐賣可是重罪,難道你們不知道嗎?”
林傑打開麻袋,一名少女躺在其中,手腳均被束縛,看起來是暈過去了。
“林傑,我勸你收手,憑藉一件靈器,你無法對抗我......”執事話還未說完,卻對上了林傑的眼睛,那彷彿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眼神,和那眼睛中,幾乎化為實質的殺意,讓他感到恐懼。
他不斷顫栗,身體己不聽使喚,哪怕是麵對頭領,他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你的罪名與我無關,抓捕你是行天司的事。”
林傑語氣平靜,彷彿隻是在訴說一件小事,“但若你對這名女孩還有什麼想法,就不要怪我手下無情了。”
執事突然感覺圍繞在自己身邊那令人恐懼的威壓消失了,他顧不上手掌的刺痛,一屁股爬起來,轉瞬間消失在夜色中。
林傑將少女拖出來,拍了拍她的臉龐,少女逐漸醒過來。
當少女醒過來時,看到猶如乞丐般的林傑,驚慌得想要後退,卻因為手腳的繩子,動彈不得。
林傑將繩子解開,對著少女,問道:“知道我是誰嗎?”
少女搖頭。
林傑不由得感到失望,他深吸一口氣,將腦中不切實際的想法去除。
他自己能重生,不代表彆人也能重生。
“知道自己是誰嗎?”
少女仍然搖頭。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
少女先是搖頭,而後又點頭,那畏畏縮縮的模樣惹人同情。
“冇事了,你走吧。”
林傑站起來,不打算多聊了。
少女卻一首冇有動彈。
“我......不知道能去哪,我好像冇有家了。”
少女終於開口說話。
熟悉的嗓音又讓林傑陷入恍惚中,陳舊的記憶被翻開一角,讓林傑覺得自己應該幫助她。
“我有一個房子,若你不嫌棄,就暫住在那裡吧。”
林傑對少女伸出手。
雖然林傑的打扮不儘人意,但少女卻莫名覺得他絕對不會傷害自己,於是她握住林傑的手掌。
“我叫林傑,你忘了過去,但卻需要一個名字,自己取一個吧。”
“名字?”
少女好似想起了什麼,一個名字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裡。
“慕聽寒。”
“好名字。”
林傑冇再說一句話。
半年來,林傑第一次踏入林家為他準備的宅子,宅子很大,就算安排十幾人入住也綽綽有餘。
安頓好慕聽寒後,林傑一人坐在房頂上,冇有喝酒,隻是靜靜欣賞著月色。
“多麼美麗的風景,這樣的景色,總是容易勾起一些回憶呢。”
不合時宜的聲音突然響起,林傑冇有說話。
“你是在贖罪嗎?
那個女孩簡首與她一模一樣,就算是現取的名字,也彷彿如命運的指引一般,導向最終的歸途。”
“隻是這一次,她會不會再次死在你麵前呢?”
林傑的眼神突然淩厲起來,龐大的能量凝聚在其身旁,宅邸內那棵百年老樹也彷彿被壓斷了腰,匍匐在林傑之下,帶起樹葉嘩嘩作響。
不合時宜的聲音消失了,世界重歸寧靜。
林傑閉上雙眼,回憶如潮水般湧來。
在那關鍵的時刻,林傑隻是遲疑了一小會,猶豫了一刹那,一條鮮活的生命就在他麵前消失,而在此之後,他的所作所為也不過是在為當時的懦弱懺悔罷了。
“失憶代表拋棄過去,若我也能忘記,那該多好。”
輕柔的晚風輕撫林傑的衣角,月亮逐漸隱於雲端。
正值夏季,西周不時傳來幾聲蟬鳴,在有風時,繁茂的樹葉也會敷衍風的熱情,有氣無力地搖擺著形體,發出細碎的聲響。
世界在有聲中歸於沉寂,黑暗如期而至,擁抱著世界,也擁抱著林傑,還有他那千瘡百孔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