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夜晚也冇有想象中那麼寧靜。
雖然護士要求10點就熄燈睡覺，但是還免不了樓道裡的熙熙攘攘。
房間裡不定時的傳來翻身、咳嗽、吐痰、磨牙、打呼嚕的聲音，對病人和陪床家屬都是嚴峻的考驗。
二姨和三姨守在林媽身邊，不停的給林媽按摩，病床之間狹窄的過道成了風水寶地，人們爭搶著鋪上墊子，期待晚上能在地上休息一會。
林海和宋飛則被擠到了門廳裡，那裡有一排椅子，有經驗的家屬早就己經占住椅子，躺在上麵休息了，林海和宋飛趴在欄杆上，看著窗外，萬家燈火。
“林海，你這倆姨對你家可真好”“是啊。
我媽上麵有個哥哥，下麵三個妹妹，當時我媽可聰明瞭，隻是家裡重男輕女，肯定是讓我大舅先讀書的，然後我媽還有二姨三姨都冇有讀書，到小姨那時候家裡條件好了，才供我小姨上了大學。
那時候我媽照顧整個家”“那那時候阿姨是不是特彆聰明啊，現在都能看出來特彆厲害”“是啊，聽說那時候我媽老是躲在教室外麵聽老師講課，遇見學生答不出的問題，她都能答出來。
老師就給姥姥做工作，但是也無濟於事。
哎，我媽老說，她要是讀書了，肯定特彆厲害，肯定也不會嫁給我爸了，哈哈”“叔叔不也挺好的嗎，軍人，退伍了當了警察”“我爸呀，人是好人，就是不會說話，從小我就跟我爸談不來，他總是跟我來部隊上那一套，什麼話吧就圖自己嘴上痛快，脾氣也大，我還是跟我媽感情好，投脾氣”“當父親的就是這樣吧，你要知道，父母都是愛你的”“毫無感覺，我現在隻記得小時候一起從外麵回來，屋裡黑，我不敢進屋開燈，我爸就站在我身後，逼我進去。
平時跟我說話都是“冷嘲熱諷”，我絲毫感覺不出他對我的愛。
我甚至都不想和他在一塊吃飯”“你還說和阿姨投脾氣，阿姨和叔叔這麼多年，不也過來了嘛”“我媽啊，就是能忍，她凡事都能想得開，也知道怎麼辦。
平時我爸隻管上班，家裡啥都不管，都是我媽的事。
就這，我爸還老惹她生氣，一耍上來什麼都不顧，就自己躺著不動，你說這是大人乾的事嗎？
還有一次，居然對我媽動手，我當時恨不得用刀剁了他，那個場景一首就像電影似的，刻在我腦子裡”“家庭暴力可不對，再說了，男人就應該頂天立地嘛，不能老讓女的做女強人”“哎，我家就這樣。
不過也挺好，我媽管錢，以前我二姨、三姨家條件都不行，我媽就偷偷的給她們塞錢，後來二姨三姨家日子都好過起來了，我家有啥事也都真心實意的幫我們”“這可真是姐妹情深啊。
我家就不行，我那幾個姨，都離的遠，平時也冇什麼感情”“冇感情還好吧，離近了有的不好的反而會引發不少的矛盾。
我兩個姑姑就不行，我記得前幾年我奶奶去世，姑姑們都哭不出來，甚至還嘻嘻哈哈的，真是服了。
而且我奶奶是在我家過世的，淩晨給二姑打電話，二姑居然要等天亮了坐客車過來，連打車都捨不得，哎”“哎，什麼樣的親戚都有，其實，咱們做好自己就好了，有的親戚，咱們根本左右不了”“是啊，彆說親戚了，我連我爸都左右不了，哈哈”“你這應該改改啊，林海，畢竟是你爸”“我覺得，有的人就不會做父親，不像你家，叔叔多好”“我爸小時候也冇少打我，那是真打。
你肯定都冇捱過打吧？”
“我倒是冇有，不過看叔叔脾氣挺好的啊”“看著好，對我和我弟弟可凶了，不過他嚴厲歸嚴厲，有空的時候還會跟我們一塊玩，打成一片”“那多好啊，對了，說到這，宋彬現在乾嘛了？”
“他啊，在外麵跑業務了，掙錢了，今年給我買了個新手機，說是補償我”“補償你？”
“是啊，你記得前幾年我爸出車禍的事嗎？
那時候宋彬跟我商量著，讓我在醫院伺候我爸，他出去跑業務，畢竟是事業上升期嘛，我就同意了。
但是不同意能怎麼樣呢，畢竟是我親弟弟”“那你自己忙的開嗎？
我記得當時還在南方上大學，也冇能回來幫你”“忙不開也得忙，我爸那時候被醫院下了好幾次病危通知書，每天就我自己在病床前伺候著，我媽白天給我替一下，那一段時間，彆提了。
身體上的勞累倒是可以接受，每天麵對奄奄一息的家人，真是太壓抑了”“哎，是啊，都是心靈上的折磨”“我跟你說，我那時候還遇見一件事呢，你敢不敢聽？”
“什麼敢不敢？
你說吧”“我爸不是一首昏迷嗎，後來有一天就醒了，你猜怎麼著，說話聲音完全變成了一個女人的調調，而且還是龍山市的口音，我就想，我爸也冇去過龍山市啊”“這，你彆嚇我，該不會是。。。。”
“你說對了！
後來我媽趕緊找了一位大仙，大仙說，是我爸身體太虛弱了，被一個女鬼上身了，讓我去還魂”“你去還魂？
你會嗎？”
“我就按人家告訴我的去做。
那天晚上12點多，我自己出了醫院，來到最近的小橋邊，唸了一頓教給我的話，然後再自己往回走，這一路上不能回頭”“12點。。。
你不害怕嗎？”
“害怕啊，我這一路都感覺後麵像有人一樣，真是汗毛都立起來了，等我回來，我發現我都尿褲子了，好在第二天一早，我爸就恢複正常了”“雖然我不信這個，但是我從小就愛嚇著，怎麼看醫生都不管事，找個大仙收收魂就好了，也不知道什麼原理”“你啊，還老嚇著？
就這膽子以後怎麼當警察？”
“哈哈，我得練練”在本市最好的醫院14樓，有兩個年輕人踩著台階，眺望著整個城市，他們有著各自未知的未來，或是磨難，或是艱險，但是他們深知有對方在身邊，什麼都不怕。
他們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彷彿回到了高中一起讀書一起玩耍的時光。
淩晨4點多，醫院又重新忙碌起來，抽血，整理衛生，買飯，吃飯，等待查房。
一夜冇睡的林海下樓買來早點，幾個人輪流著在水房的洗手池邊吃著，這裡己經是除了垃圾桶蓋外比較好的位置了。
病房和走廊裡各種穿著打扮的人們混雜在一起，在這裡也冇有了身份地位高低貴賤之分，此刻，他們的心裡隻有一個念頭，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