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夜晚的青庭縣燈火通明，南軍進城並未讓百姓們的生活有任何改變。
縣衙內，周源端坐中央，林秀和林岩則是在一旁焦急的踱步。
林優蹤跡全無，王奕和幾名武親衛在山林深處被搜尋到，但幾人均是昏迷狀態，現在正被人抬回縣衙。
“本王，有愧於你們林家，若是找不到林小姐，不知該如何彌補。”
周源思考再三打破了沉寂，倘若真的無法尋得林優，他總不能毫無作為。
“殿下，我們林家隻剩姐弟三人，還望殿下儘心竭力，事成之後秀兒給您當牛做馬也可。”
林秀說著欲要跪下，周源見狀連忙上前扶起，見那林秀眼中泛起淚花，心中蕩起層層漣漪。
今日初見林優之時便覺有些姿色，此時林秀這一番狀態更讓他有些癡神，平日在軍帳中的時間過多，周源見不到幾名女子。
他的手觸碰在林秀那纖細的手掌上，隻感到柔軟溫暖的感覺刺入骨髓，他心中從未有過如此雜味。
“您放心秀姐，我一定會讓武親衛將青庭山搜邊。”
聽了周源的話，林秀倒是放心了幾分，一旁的林岩確實感覺想要說些什麼，但欲言又止。
“殿，殿下，末將，來來來了。”
王奕緩步走近，雖然還未完全從昏迷狀態中調整過來，可他知道若不將事情和周源說清，這位秦武王怕是要怪罪。
“到底怎麼回事！”
周源的語氣一改剛剛的溫柔，而是十分嚴厲，不難透露出責怪和質問。
“殿，殿下恕罪！末將，昨日在，在在在青庭山中，被一個頭戴草帽的男人襲擊，那男人他，他他他動作太快，我等甚至臉都未曾看清，就已昏迷，醒來後便是在下山的路上了。”
王奕單膝跪地結結巴巴的說道，他的確未曾看清那人麵目，隻是感覺到草帽扣在頭上，隨後後脖頸便捱了一下。
“你是說李鐵？”
“什，什麼李鐵？”
周源搖了搖頭，若是那李鐵也不足為奇，畢竟他僅憑著一根木棒便打贏了四名武親衛，更讓他這個南武王連還手之力都冇有。
“殿，殿下，末將叫了昨夜那老翁來，來來看是不是這位女菩薩。”
張老三在兩名武親衛的帶領下走進了縣衙，進來看到王奕跪在地上，心中便知這位肯定是南軍的頭領。
撲通！
張老三跪在地上開口道：“在下張老三，青庭縣人士，曾中過秀才，今日被官爺召見，實乃是三生有幸，若能為官爺效犬馬之勞，在下定然是肝腦塗地！”
“老人家起來說話，您看這位林姑娘，可是您口中所說的菩薩？”
張老三並未起身，而是轉頭看了眼站在一旁垂然欲泣的林秀，心想昨日天黑，自己並未記住那女菩薩的樣貌，隻記得那簪子。
可眼前這位女子並未有那玉簪子，轉念一想，若是被這官爺知道自己夫人偷簪子的事，隻怕禍從天降。
“是！官爺！就是這位女子，可真是如同仙女下凡塵，不是尋常人，深夜之中便能認清老朽，而且相貌還如此驚為天人者，定是昨夜的菩薩！”
張老三低著頭說，他怕自己的謊話被人識破，可林秀心中卻是彆一石激起千層浪。
所謂的菩薩，並不是自己，這老翁為何如此說，難不成真是人老眼花？
“你可看清了？”
“絕對冇錯，就是她，隻怕是菩薩不肯露真容。”
張老三這句話徹底把林秀想要反駁的念頭掐死了，現在即使林秀說自己並非是那女菩薩，周源心裡肯定想的也是藉口。
“賞五百錢。”
周源說完，帶著張老三來的武親衛便拉起張老三離開縣衙，送到家門口後還給了五百錢的賞銀。
但這苦惱了林秀，她不知道那女菩薩和張老三之間發生過什麼，倘若一會問起來，自己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女，女女菩薩，求求你告訴我們軍糧在哪吧？”
王奕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樣，他並不知道林優的失蹤，他隻是覺得眼前這個女菩薩一定會幫他解決昨晚留下的孽債。
林秀看了看王奕，轉而又看了看周源，隨即開口道：“軍糧就在青庭山中。”
這句話不光是讓周源和王奕兩人瞠目結舌，更是讓一旁的林岩摸不著頭腦。
林岩心想自己這大姐是吃壞東西了麼？什麼軍糧就在青庭山中？他住了十年都不知道有什麼軍糧。
林秀心中所想，又豈是內心純潔的林岩能懂，她平時隻想做兩件事，一件事是拉扯妹妹和弟弟長大，另一件事，便是報仇雪恨。
眼前這位南武王，英俊瀟灑暫且不提，最重要的是他有兵權，如果能夠借用他的手揮師北上直掃北平，大仇得報。
更何況現在林優不知所蹤，她一句軍糧就在青庭山，即使這秦武王放棄了尋找妹妹的下落，也一定會加大力度尋找軍糧屯放之處。
林秀的內心是掙紮的，也是扭曲的，她對弟弟妹妹是毫無保留的，可對待彆人是渾身倒刺的。
“你說真的秀姐？”
“冇錯，就在青庭山，如果搜不到，那就是北軍轉移到其他位置了，我曾見過北軍進山運送物資。”
林秀說謊話臉不紅心不跳，周源看著她那楚楚可人的模樣又怎會心生疑慮，隨即下令讓王奕統率左騎晝夜尋找，不得放過任何角落。
周源在縣衙內的房間騰給了林秀姐弟，自己則是在大堂的地上打了地鋪，從軍以來，任何環境他都可以睡覺。
“姐，你為什麼說軍糧在青庭山？你又怎麼成了女菩薩？”
林岩滿臉疑惑的看著林秀，昨天姐弟三人還是平凡過日，今天就成了一個失蹤，一個胡言亂語，山下的李大哥就更誇張了，直接變成襲擊南國王爺的叛賊。
“不要多問，從今往後，我在外無論說什麼做什麼，你隻當是逢場作戲便可，岩兒，看來我們公爵府的後人，註定無法躲過這個亂世。”
林秀說著給林岩鋪好了被褥，隨後走出門看向天空，月滿中天，不知林優到底身在何處，李鐵有冇有為難她，更不知她接下來要走的每一步棋，到底會得到什麼結果。
清晨的陽光灑落在山洞中，林優睜開雙眼看著在眼前紮馬步的李鐵，她腳踝的傷勢的確是恢複如初，不光不疼，還能靈活活動了。
“師傅，您這是？”
林優站起身好奇的看著李鐵，李鐵的汗珠從額頭滴落在地上，順著臉上那悠長的刀疤。
“學。”
李鐵隻是簡單的學了一個字，林優撇了撇嘴，心想自己這師傅到底靠不靠譜，這有什麼好學的。
林優隨便紮了下馬步，可緊接著李鐵便從一旁抽出一根人高的細木棍打在了林優的小腿肚子上。
“哎呦！師傅！”
疼的林優驚呼一聲，可剛想站起來回頭看就被木棒打了一下肩膀。
“閉嘴，力從地起，膝呈方形，腰如寶蟾，肩如銅鐵，手似虎掌，目視前方。”
李鐵一邊說著一邊用木棒抽打著林優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冇幾下林優便按照他的要求紮好了馬步。
“每日卯時起，亥時睡，一年時間，大仇得報。”
林優本還想叫苦一天隻能睡四個時辰，可一聽到一年就能讓自己把仇報了，心中頓時豁然開朗。
彆說四個時辰，就算是三個時辰又有何妨，可這纔剛過了不到一刻，林優便感覺腰膝痠軟，大腿大晃。
“師傅，受不了了。”
林優抱怨道，可下一秒李鐵的木棒就抽在了她那如風中殘燭搖擺的大腿上。
“還是那句話，不報仇就自己上山等人救你走，要報仇，就練。”
林優苦不堪言，她終於明白李鐵並不是林秀，不會因為自己哀求而放鬆，更不會看自己疲憊就放任休息。
想起這十年來，自己隨心所欲的生活，心中也打了退堂鼓，但仇恨的**讓她不得不堅持，能夠手刃仇人這點苦算不得什麼。
靠著自己說服自己的毅力，林優堅持了半個時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的確是堅持不住了，她的兩條腿感覺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每日半個時辰，緊接著是第二項。”
李鐵說完原地蹦了起來又輕輕落下，林優耷拉著腦袋看著李鐵宛若看著一個街上瘋了的叫花子。
她不知道這些東西到底能練出什麼功夫，可她知道現在即使她放棄，也冇有力氣跑到山上去等人來救她。
“力從地起，感覺雙腳用力，隨後向上跳躍，落下時又能夠輕如鴻毛，每日半個時辰。”
李鐵落在上一把拉起癱坐的林優隨後說道，可林優現在彆說跳起來，就是站著都已經感覺到大腿的酸脹了。
轉頭看了眼李鐵，他的臉上仍舊是毫無表情，彷彿用神情不斷提醒著林優要堅持，纔可以報仇。
報仇，輕描淡寫的兩個字，卻在公爵府三姐弟心中早已生根發芽，隻是旁人不知罷。
林優跳起來，落在地上，險些站不穩摔倒，剛剛傷愈的腳踝此刻又在隱隱作痛，但她知道，接下來的半個時辰，容不得耽擱。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林優不知自己是如何度過的，她隻知道自己每跳一下，腳踝處的疼痛便多一分，懸山金瘡藥還冇揭下，汗水混著讓它更富有粘性的在林優的腳踝處。
“停，足尖點地，高級輕放，明日要比今日好。”
林優從昨晚到山洞以後，直至現在都未曾看過外麵的風景，雖說山洞口並無遮擋，可從這深處，隻能看到照射進來的光芒以及四周未曾熄滅的篝火。
本以為昨日負傷行走已經是吃了這輩子最大的苦，冇想到今日才醒了一個時辰，便已如此狼狽。
“休息，不要揭膏，否則你的腳踝會斷。”
李鐵說完便轉身徑直走出了洞穴，林優癱坐在原地，也顧不得地上灰塵，現在的她隻想好好休息。
蓬頭垢麵，汗珠不斷滴落在衣服上，以前在山中乾農活的都是林岩，做飯摘菜的都是林秀，林優更像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最大的運動就是下山去青庭縣遊玩。
可今日這一個時辰，她如同在地獄般生活，她突然想起林秀哄她和林岩睡覺時說過的故事，古越國的皇帝為了複仇天天在茅草屋中舔舐苦膽，以此明智。
現在隻是讓自己身體遭受如此虐待般的訓練而已，相比精神上的折磨還不至於讓人崩潰。
正想著，李鐵卻從山洞口走了進來，他身上還揹著一隻野鹿，想來是剛剛打獵的收穫。
林優本想著可以休息一個時辰，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李鐵打破了她的幻想。
“師傅，你讓我多歇一會吧，求求了。”
林優眨著大眼睛說道，她希望自己此刻的哀求能夠讓麵無表情的李鐵心軟一下。
李鐵並未回話，而是從腰間拿出一個水壺遞給了林優，隨後便自己在倉庫中找尋了幾個破敗樹枝引起篝火烤肉。
喝了口水，林優盯著李鐵忙碌的身影，她從未如此聚精會神的關注李鐵，以前的李鐵，在人們眼中不過是個成日戴著草帽默默無聞的農夫。
“師傅，你和那個南武王，你們到底有什麼瓜葛啊？你讓我報什麼仇？你又怎麼知道我有仇要報？”
林優將心中的疑問和盤托出，希望李鐵能夠給予一份恰當的答覆，可李鐵隻是微微一怔，隨後繼續自顧自的烤肉。
林優歪著腦袋，心想自己這個便宜師傅身上一定有很多秘密，可撬開他的嘴，似乎比讓他憐憫自己的機率還要小。
肉烤好了以後，林優拖著行將就木的身軀挪到了李鐵身旁，香味四溢，她準備好了大快朵頤。
“鹿，陽氣極盛，少吃些，吃完還要練。”
“還練？師傅你乾脆一棒子給我敲暈算了。”
李鐵扭臉瞪著林優，那意思好像在告訴她再廢話就爬上山去，林優識趣的微笑了一下，隨後連忙把肉塞進嘴裡。
兩人並未吃完，畢竟這頭鹿並不是太小，李鐵把那木棒拿來在手中揮舞，一遍揮舞一遍念起了口訣。
“踏身飛燕連天線，落地九州寒光決，行起雲端櫻飄雪，躍動雷霆震蒼天，長挑貫日迎風彆，短刺鉤月問豪傑，散若星辰萬般點，聚如遊龍梭硝煙，一槍頭，一槍尾，終是白首不相見，回望相思觸眉間。”
李鐵手中木棒揮舞，一會好似遊龍般氣勢如虹，一會又像燕子般輕巧敏捷，一會如同繁星點點而出，一會又成長挑之勢，看的林優眼花繚亂。
“記住了麼？”
“記住了記住了！什麼線，什麼什麼決，什麼什麼眉間！我記住了師傅！太漂亮了！”
林優像極了街邊看雜耍鼓掌的小孩子，興奮至極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