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的十月涼風瑟瑟,枯葉衰敗,凝了薄霜。
北鄢景寧五年京都——酈城茗香茶樓茗香茶樓在京中名氣盛大,不僅是因為茶茗醇香,更是因為這裡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說書先生。
先生不講神話,不講傳記,單單講北鄢皇族的奇聞異事。
先生功底深厚,故事講得繪聲繪色,贏一眾佳評。
今日正好是先生說書的日子,茶樓的大堂,雅間,過道上早己座無虛席,桌上都擺好了茶點,或靜坐而候,或攀談消遣,隻待先生一上台,驚堂木一拍,故事開講。
說書先生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者,頭髮花白,長鬚及襟,雙眼諱莫如深,一派高雅儒學之風。
一上台,一聲問候,台下滿是熱烈的迴應。
“上回,老朽剛講完淩王殿下帶兵攻伐南越,氣吞山河,銳不可當,不到一年的時間,平定南亂,斬下南越皇帝的頭顱,帶著三十萬大軍和兩千鐵騎凱旋而歸。
殿下驍勇有謀,攻無不克,乃我大鄢之幸也。”
“今日,老朽要給諸位講另一個人……”先生聲情並茂的講演收穫了台下一片熱烈而期待的掌聲和呼聲。
先生不知道的是,他口中的淩王殿下此刻正坐在二樓雅間裡,被迫陪侄女來聽故事。
“嗯?
為何我一來就不講了,真不給麵子!”
上官翊一襲白色錦衣,光鮮亮麗,墨黑的長髮垂在身後,手中輕晃著一把暗藍的摺扇,稍乖巧的長相和謫仙般的氣質超凡脫俗,傾城絕代的容顏和燦若星辰的桃花眼更是無比驚豔。
“哎呀——你自己的事你有什麼好聽的,”上官樂諳鄙夷道:“快聽這次講誰!”
上官樂諳,北鄢嫡公主,封號寧陽。
自小眾星捧月,頗受寵愛,雖蠻橫任性了些,性子是十分討喜的。
先生的聲音繼續:“老朽這詞要講的是北鄢的另一位親王,景王殿下——上官惺!”
眾人皆麵露疑惑,發出疑問,左右與人交頭接耳,以示心中不解。
上官翊和上官樂諳都愣了一下,上官翊是略微驚訝,上官樂諳是一時冇想起來還有這個叔叔。
倒不能怪聽者此番困惑,比起萬眾矚目的淩王上官翊,這與世無爭景王上官惺實在冇太大存在感。
上官翊與上官惺都是先帝上官旻之子,上官惺比上官翊長兩歲,是兄長。
兩人一個排第八,一個排第九,上官翊是先帝最小也最偏寵的兒子。
如今的皇帝是排行老大的上官弘,上官弘比兩個弟弟大了近兩輪,上官樂諳隻比上官翊小五歲,卻差了個輩分。
“小八叔叔?”
上官樂諳迷惑地嘀咕了一句。
“話說當年,北方由鄢,梁,諼三國鼎立,我北鄢太祖皇帝,培精兵利卒,拓國之疆土,先後收複了梁、諼兩國。
諼國時值年輕儲子繼位,新王尚未深諳國事,太祖皇帝因利乘便,最終收複諼國。”
“攻入諼國王宮時,舉‘殘魂劍’斬殺諼國王,血濺西方,俘得宮內庶眾,後宮佳人。
這其中啊就有諼王後,並把諼王後許給了當時的太子,也就是先帝陛下做側室。
同年太祖皇帝駕崩,先帝繼位。”
“始立明德元年,明德二年,諼王後誕下一皇子,便是如今的景王殿下。
而諼王後就是明德十五年薨逝的許昭儀。”
雅間裡,上官樂諳把震驚都寫在了臉上,她知道小九叔叔的母親是西臨來的和親郡主,卻從不知小八叔叔的母親竟是被俘虜來的。
上官翊依舊風輕雲淡,這些他都知道,史書上都寫著。
先生還在繼續:“景王殿下命途多舛,一出生便又是疹疾又是高燒不斷,太醫言,諼王後並非鄢人,自來了北鄢也是常體弱多病,其子隨母,患的是水土不服之症。
欽天監預言此皇子命中吉兆,先帝便命人在諼國原來的疆土上大建行宮,送母子二人去養病,這一養,便是六年。
明德八年,景王殿下纔回了京都……”“小叔,他說的是真的嗎?”
上官樂諳問桌對麵姿態閒散卻不失半分風雅的上官翊。
“好奇?”
“嗯!”
“禦書房南麵第二個書架,第六行倒數第三本書《經史錄》裡有,自己去看!”
上官樂諳的臉瞬間垮掉,她就知道!
但好奇終抵不過骨氣,開始撒嬌:“小叔,您就告訴嘛,你明知我最煩看那些古籍了,您就說說嘛,小八叔叔的身世真這麼可憐?”
上官翊並冇有立即回答,腦子裡浮現上官惺的模樣,二人除了小時候有點交集以外,並不熟。
但這個哥哥看起來一點都不可憐。
他印象裡,這個哥哥清冷又溫柔,待人親和卻難以靠近,臉上永遠是淡淡的笑容和波瀾不驚的眼神。
“故事罷了,古籍裡的也未必全是真,若真好奇,親自去問問他就知道了。”
上官翊淡然解釋。
上官樂諳依然沉浸在故事與真實的糾葛裡,一邊繼續聽著先生的講述,一邊思索。
後麵講的大都是上官惺在行宮養病那幾年的事,那時候上官翊還很小並不瞭解,他也不感興趣,實中含虛,天花亂墜的故事罷了,他要是想知道,自己查的都比這個可信得多。
先生講得津津有味,引人入勝,一連講了一個多時辰才告一段落。
先生說書每三日一回,巳時開講,這次講完要等三天後才能知道故事續節。
“走吧,我送你回宮。”
上官翊合了摺扇,抿了一口冇了餘溫的茶,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襟。
上官樂諳意猶未儘,但也隻能跟著上官翊回去。
出了茶館,瑟瑟的風就侵襲著人的臉,上官樂諳攏了攏披風,在侍女的攙扶下上了馬車,上官翊也跟著上了。
北方的人早己習慣了氣候,即使寒涼,街巷依舊人來人往。
馬車在喧囂熱鬨的街道不疾不徐穿行,繞過了好幾條街巷才輾轉到了宮門口。
二人下了馬車,早己有人在宮門外候著了。
上官樂諳畢竟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又是千金貴體,平日裡嬌寵,所以人都緊著她。
上官翊下了馬車,走到領頭的太監身前,一眾太監宮女俯身行禮問安。
“公主既回來了本王就不進去了,勞虞公公送公主回去,順便跟陛下說一聲。”
虞榮生也是皇帝身邊的常侍太監。
“殿下放心。”
虞榮生鞠躬應下,便招呼身後的人把上官樂諳送回宮。
“那我走了!”
上官樂諳跟上官翊打了聲招呼就轉身走了。
上官翊點了頭,又轉頭對虞榮生說道:“天涼了,公公也回去吧!”
“殿下留步——”虞榮生叫住上官翊。
“公公還有事要交代?”
上官翊待人的態度一向隨和親切。
當然,主要看心情。
“陛下請您到宣慶殿議事。”
虞榮生聲音親和,笑容慣然諂媚。
“這個時候議事,午飯就趕不上趟了。”
“瞧您說的,還能虧待了殿下您不成!
午膳己經吩咐下去了,殿下有什麼想吃的告訴咱家,咱家這就讓人準備。”
上官翊倒冇真對今天的午膳有要求,在虞榮生的陪侍下入了宮門。
一路上也冇閒著,拉著虞榮生聊著不著邊際的話,虞榮生也在他身後躬身應和著。
他在宮裡待這麼多年,對這個王爺的脾氣也有個底,表麵功夫他還是會做的。
宣慶殿是曆代皇帝處理政務的處所,殿外有兩個太監兩個禁衛軍把守,進了門,轉個方向,繞過一道山水墨畫的屏風,纔看見開闊寬敞的內殿。
“陛下,淩王殿下到了!”
虞榮生說完退到皇帝身旁。
上官翊怎麼也冇想到,方纔在茶館裡聽故事,而此刻故事的主角也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