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藍如清流的錦衣，玲瓏剔透的白玉簪，精雕細琢的佩玦，劍眉星目，身姿挺拔頎長，溫潤如玉，翩翩瀟灑。
臉上是一成不變的淺笑和平靜的眼神。
“陛下，皇兄。”
上官翊作揖行禮。
“小九來了！”
皇帝喊了一聲，態度溫和。
上官惺隻輕輕應了一聲，俯身回禮，嘴角的弧度拉長了一些，然後又變回原來的樣子。
真是敷衍。
上官翊心想。
“不知陛下召臣弟前來所為何事？”
上官翊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上官惺。
“是涼州之事，監察的事務是你管轄，想必你也知道了涼州缺稅一事，如今你手中冇有兵權，理應是輕鬆了不少，但你下月要成親，近日怕是忙不過來，朕想讓小八代你去涼州調查此事，你看如何？”
皇帝眼裡透著的急切和期待，上官翊也知道他在打什麼算盤。
上官翊如今權傾朝野，此次南征大獲全勝，風評向來不錯的上官翊又更得民心，受百姓擁戴，皇帝這是坐不住急著找人分他一杯羹了。
他南征時斬了南越皇帝，把人家妹妹南越長公主帶回來了，俘虜是戰爭常事，但上官翊也不是頭一次出征了，他以前從未有過先例，不免引人猜疑。
上官翊之前提出來要娶這個長公主為妃，他知道皇帝一定不會同意所以把兵權交出去了，並且私下裡到處散佈傳言說長公主國色天香，是難得的傾城佳人。
英雄難過美人關，很正常的理由。
一道賜婚聖旨換一個兵權，這個便宜買賣皇帝怎麼會錯過，左右隻是個戰敗國家的公主，南越現在對北鄢俯首稱臣，一個女子能掀什麼風浪，便也同意了這門親事。
婚期定在下月初，現在隻剩不到半個月了。
皇帝在畏懼上官翊難以撼動的權力和地位，急著分離他手中權勢。
而上官惺隻是個徒有名分的王爺，手中冇什麼實權，管的也都是些芝麻大小的事，上官惺的王妃是當今皇後賀氏一族的人，想必也是向著皇帝，上官惺是皇帝知根知底的人，上官惺掌控在皇帝手裡，皇帝才放心推上官惺出來與上官翊抗衡。
“臣弟覺得陛下此議正好，隻是會不會太麻煩皇兄了，皇兄可願意幫臣弟跑這一趟呢？”
上官翊問得輕巧，眼神裡的試探毫不掩飾。
他倒要看看，這個被推出來擋箭的盾能有多堅實。
“這是你手裡的事，全憑你做主，你既也有此意，皇兄自是願意幫你分擔。”
上官惺對上官翊眼裡的試探視而不見，淡然迴應。
上官翊不由得奇怪，這個人看著一點都不像會受製於人的樣子。
“那便多謝皇兄了，要不臣弟回頭請皇兄吃飯？”
上官翊笑意盈盈，像誠心邀請一樣。
“不必了。”
上官惺拒絕得乾脆。
皇帝插話:“提到吃飯，禦膳房應備好午膳了，今日兩位弟弟就留在宮裡同朕用午膳吧。”
“天氣倒也適宜，就去禦花園的涼亭裡用吧！
虞榮生，吩咐他們把午膳擺在禦花園！”
皇帝轉頭讓虞榮生安排。
“是。”
虞榮生躬身應下，轉身麻利朝殿外走。
“多謝陛下美意，臣弟府中尚有事務未處理完，就不陪同了。”
上官惺拱手謝絕。
儘管他的理由很扯，站他麵前這兩個那個不比他忙得多？
意料之中，不是什麼重大場麵的宮宴上官惺都不會出席，更何況隻是一頓午膳。
他一個冇什麼存在感的人不會有旁人關注，他也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和非議，久而久之，隻混了個徒有虛名。
皇帝眼裡有了慍色，說上官惺擺譜吧，他又冇那個擺譜的實力，說他膽怯吧，他又敢當麵拒絕自己。
明明什麼都冇有，什麼都不是，卻好像總讓人被他壓著。
“什麼事不能午膳後再說，何必急著這一頓飯。”
皇帝語氣不滿。
即使上官惺無法與他抗衡，他也看不慣這副清高模樣，就像十六年前上官惺剛回京都，先帝那是恨不得把這六年欠上官惺的都補回來，當寶貝似的天天捧著，上官惺也是這般清冷，拒絕了偏寵。
彆的皇子求都求不來的，上官惺就是不稀罕。
先帝在上官惺這裡屢屢碰壁後也冇了耐心，不再舔臉上去了，以至於他現在隻是個徒有其名的王爺。
“還是不了，臣弟告退。”
上官惺依然拒絕，並且轉身就要走。
“皇兄。”
上官翊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上官惺的手腕。
上官惺止住正要邁開的腳步。
上官翊的手一半抓到了衣袖，一半觸到了上官惺的手背，淺淺的溫度彌散在腕間，不熱不涼，心裡像迷了路一樣無措，對上官翊，他總容易心軟。
“急著走乾嘛，咱們上一次一塊吃飯還是在上一次，正好同你交代涼州的事務，如何？”
上官翊的手還在上官惺腕上，那雙漂亮得不得了的眼睛十分誠摯地看著比自己高近半個頭的哥哥，說的跟真的似的。
“……好。”
上官惺冇骨氣地應下來，不動聲色地抽回手，方纔被溫度裹挾的手此刻露在空氣中略有涼意。
禦花園涼亭的石桌上己擺滿了香氣西溢的膳食，秀色可餐。
風是涼了些，倒也冇到那出不了門的地步。
禦花園裡也仍然有青綠不服寒風，依然傲立，給這個秋暮冬初的時節添了一份生機盎然。
三人相繼就坐，皇帝招呼著兩個弟弟動筷子。
上官翊興致很高，先是把菜誇了一通，又是給兩個兄長夾菜，全程嘴就冇停過，皇帝麵色中都有些嫌他聒噪，勉強應和他。
上官惺一言不發，安安靜靜吃飯。
“是菜不合口味嗎？
皇兄怎麼不說話？”
上官翊偏頭看向上官惺，星光瀲灩的眼睛總是讓人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表達的每一種情緒都是發自內心的。
“冇有，菜很好。”
上官惺說話的語氣向來都是溫和有禮，讓人聽著很舒服。
“那你是不是……”“不是說要交代涼州的事務嗎？”
上官惺打斷這個冇完冇了話癆，他不嫌上官翊聒噪，他不喜歡上官翊有意無意明裡暗裡揶揄他。
“哦。”
上官翊回過頭，失落都寫在臉上，一副被人嫌棄的可憐樣。
“此事我也還冇有深入調查，據手頭訊息，是因為氣候收成不好，就有惡霸欺淩霸市，搶奪百姓銀糧，繳稅的銀糧不夠，收到京都的稅自然也不齊。”
上官翊簡單交代完，又夾了口飯放嘴裡，好像真是來混飯的。
提到正事，皇帝也放下了筷子，正色道:“涼州距酈城並不遠，一天的路程便到了，算是裡京都最近的屬地之一，治理得一向很好，今年的收成確實受了影響，但也不至於到交不齊稅的地步。”
“這其中底細，小八你去了以後一定要好好查查。”
皇帝嚴肅地看著上官惺，在家國大事上，上官弘這個皇帝是十分重視的。
上官惺也放了筷子，麵向皇帝，作揖俯首，恭謹說了領旨。
“皇兄不熟悉這些事務，臣弟到時派人隨皇兄一塊去吧，既能幫皇兄瞭解處理此事，也能保皇兄安全。”
把監視說的冠冕堂皇，上官翊毫無壓力。
“好。”
上官惺也毫無波瀾。
上官翊心裡的小算盤也冇停過，是上官惺太能裝，還是他就真的什麼都不在乎，說幫忙就真的隻是幫忙，冇有一點私心，冇有一點彆的計劃。
上官翊後麵也收斂了，不再無了無休的說個不停，一頓飯順順暢暢收場。
飯後，又有宮人端來了飯後甜點，都是一些外觀精美小巧的糕點，空氣都飄來了絲絲甜膩的香味。
虞榮生介紹道:“前些日子正好栗子成熟了，這是禦膳房精挑細選出來做的栗子糕，陛下和二位殿下嚐嚐吧，香甜細膩，酥軟可口。”
上官翊微愣了一下，而後又麵色如常，冇人看見他轉瞬即逝的神情。
“糕點臣弟就不嚐了，謝陛下今日款待，臣弟先告辭了。”
上官惺拱手謝辭，語氣裡的堅決比在宣慶殿更多了幾分。
上官惺也不管皇帝什麼表情，要說什麼，轉身就走。
剛走兩步，經過端著栗子糕的宮女身邊時突然撞到了宮女的手臂，宮女猝不及防，漆盤摔在地上，玉盤裡堆放整齊的栗子糕也撒了一地。
“奴婢該死！
奴婢不是故意的！
陛下……請陛下……”宮女驚慌失措地跪在地上求饒，身體也顫顫巍巍。
“怎麼辦事的！
連個盤子都端不穩！”
虞榮生嗬斥宮女，還順帶在宮女身上踹了一腳。
“奴婢知錯，奴婢該死……”宮女又跪正了身子，頭始終扣在地上。
“陛下，是臣弟不小心撞到了這小丫頭，還請陛下饒過這宮女。”
上官惺向皇帝求情，他自己做的事冇必要拉無辜之人頂罪，可憐了這個宮女白捱了一腳。
皇帝不知道上官惺唱哪出，宮女站這好好的，他非要故意撞上去。
皇帝無奈歎了口氣，擺了擺手。
虞榮生會意，衝宮女嗬斥道:“還不收拾好快滾！”
“是……謝陛下，謝景王殿下。”
宮女連忙收拾好地上殘局，端起漆盤著急忙慌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