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點鐘，燒烤店裡正是上客的時候。
遲小安忙得不可開交，手機在圍裙兜裡震個不停，她也冇功夫接。
手上虎虎轉著兩把脆骨和五花肉串，灑上最後一遍乾料，離火上盤。
趁著這空隙裡喝口水，遲小安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愣住了。
是羅陽。
小時候光屁股一塊兒長大，可上了初二以後大家就冇怎麼聯絡過了，眼下不知什麼事，這人一連打了十幾通未接。
遲小安放下水杯，下意識在圍裙上蹭了蹭手，捧著手機打了回去。
“小安，徐念死了。”
*
1 真正的離去總是靜悄悄的
徐念死於惡性凶殺案，凶手放乾了她的血。
所以屍體……蒼白猙獰。
肖瑤看了一眼就吐了，遲小安就那麼愣怔地杵在原地，盯著徐唸的臉，好像不認識了一樣。
徐念可不止一次鬨過自殺。
重度抑鬱，為這個，遲小安還專門推了生意，來江城陪她住過一段時間。
隻是那也是……徐念瞞著大家跟程宇閃婚之前的事了。
遲小安看著看著，伸手就給了徐唸的臉一嘴巴，羅陽嚇了一跳，抓住了她右手，她反手又是一嘴巴。
“你怎麼主意這麼正啊？你不是說你找到真愛了？你不是說你他媽的不需要我了？！你讓我滾回南城的！你讓我彆耽擱你追求真愛！你不是說以後指定比我過得瀟灑嗎？！你騙我啊徐念！我連你什麼時候離婚了都不知道！你他媽就那麼想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嗎？！徐念！你他媽給我起來！我他媽饒不了你！我到死都不會原諒你的！！”
林何和羅陽一左一右拖著遲小安出來，讓她冷靜冷靜。
“小安，知道你跟徐念關係好……”
“我跟她關係不好。”
羅陽開場白還冇開始，就被遲小安一句話掐死了，羅陽訕訕地閉了嘴，到一旁抽菸去了。
林何什麼也冇說，隻是默默坐在了長椅的另一頭。
肖瑤吐完了，也死活不肯再進去了，拽著她公司分配的攝影師發嗲，嘀嘀咕咕地商量想讓人家進去拍攝兩組鏡頭交差，結果當然是被值班民警攔出來了。
“肖瑤，你有完冇完，想紅冇有底線了是吧？”羅陽煩躁地捏著煙吼了一句。他和林何是徐念遺囑指定的委托人，所以來領屍的這些人，都是他倆通知的。
肖瑤和徐念算是認識，也絕對不到熟人的地步，羅陽是通知在老街坊群裡的，這肖瑤估計是從她爸媽那裡知道徐唸的事的，上趕著要來，羅陽起初也冇在意，現在看來，這小網紅就是衝著噱頭來的。
“你當老孃想來……”肖瑤剛想嗆聲，遲小安咣一腳踹在垃圾桶上，嚇得她立馬不敢吱聲了。
“怎麼了這是？”
林靜一身素白職裝走來，高跟鞋敲打地麵的聲音，永遠那麼不疾不徐。
羅陽趕緊丟掉菸蒂踩滅，林靜看了他一眼，禮貌性地微笑，“老同學，好久不見。”
羅陽咳了一聲，點點頭，冇說話，但臉色好歹冇那麼難看了。
“哥……”林靜又看向林何，林何也隻是點了點頭，彼此之間總透著那麼點兒微妙的尷尬。
“靜姐~”肖瑤夾著嗓子去挽林靜的胳膊，被林靜不動聲色地躲開。
林靜的視線停在遲小安身上，遲小安卻看都不看林靜一眼，起身往外走，隻跟林何打了個招呼，“我在外麵等你們。”
“小安……”
遲小安冇有因為林靜的呼喚停留，甚至在路過她時毫不客氣地撞了她一下。
“哎你這人——”肖瑤又想藉機發作，奈何這兒也冇人幫腔，加上遲小安名聲惡，她受過治，是著實怵這“瘋婆娘”。
林靜望著遲小安的背影歎了口氣，羅陽打了個圓場，怕林靜下不來台。
“你彆怪她，她就那樣……”
林靜抬眼盯了羅陽一陣，“……我怪不著她。你也彆忘了，是誰害她那個樣。”
“小靜！”一直不說話的林何突然出聲斷喝，林靜怔了一下，調整了一下呼吸，輕聲對羅陽說了句“對不起”。
羅陽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悶悶地靠在牆邊。
林何站起來，看向林靜，“我知道你也許看過很多遍了，但還是再看一眼。徐念不想衛阿姨帶走她，我們也不想應付衛阿姨來鬨。你看完了，我跟你一起去簽字，然後我們直接奔殯儀館了。”
林靜點點頭，吸了一口氣，進去法醫房。
遲小安攥著手機，看著徐念發給自己的最後一條資訊。
她說：“小安，我想回家。”
時間是半年前，這條資訊冇有被回覆，那之後，徐念也冇有再聯絡她。
遲小安閉上眼睛，努力回想著當年，徐念自殺未遂時的情形。
徐念那個人吧，就是個怕給人添麻煩的性子。
所以她連自殺的方式，都顯得那麼小心翼翼。
服藥過量，還在身旁放好垃圾桶，怕會嘔吐弄臟房東的地板。
警察和消防趕到的時候，門甚至冇關嚴，室內收拾的乾乾淨淨，她一個人蜷在陽台，安安靜靜，孤寂蒼白。
遺書裡語無倫次，滿滿都是對不起，對象卻是房東、鄰居、醫生，甚至是可能前來救援的陌生人們，唯獨冇有親人和朋友。
所以當年遲小安趕來江城，在醫院裡見到徐唸的第一件事，也是掄圓了給了她一嘴巴。
現在，她明明是死於凶殺，居然還有一份細緻到家裡的金魚歸誰的遺囑——
她就冇放棄過尋死，現在唯一遺憾的，也許就是冇能死得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也冇能靜悄悄的誰也不打攪吧。
“念念……”
遲小安一遍遍按亮手機螢幕，摩挲著徐唸的頭像和那句話。
她不知該說些什麼，也許從切實地看見徐念蒼白的屍體開始，她的內裡，也就在那一瞬間坍塌了。
她大概知道徐念想回去的地方，可是啊，那個地方已經不複存在了。
小時候放學的那條路，會經過一個小公園，每年春天，迎春花探出山牆來，在頭頂織出重疊絢爛的金黃色帷幕，他們蹦著高的想要折一段花枝，編成花環彼此炫耀。
火車橋下那戶人家的院子裡種著棵柿子樹，那樹上紅彤彤的柿子真引人遐想，可是他們也不敢貿然行動，因為那院子裡還養著一條凶猛的大狼狗。
小河彎彎淌過，夾岸的燈火鱗次亮起，被裊裊炊煙暈成朦朧的淡淡暖金。
走過石橋，窄得過一輛三輪車都得小心翼翼的老街當間兒，燒烤攤子的炭火映著老遲黑裡透紅的臉，不大的舊燈泡照著紅漆刷的老招牌，“老街坊”三個字不怎麼板正，瞧上去卻那麼叫人安心。
那就是家了。
可我們，都回不去那裡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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