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是坦白交待的時間，按照所長的指示，對抗拒交待的人進行幫助。
他們給被幫助的是那位泗陽大漢。解放前，他在國民黨的軍隊當過班長，解放濟南時被俘，教育後釋放，回老家種地為生。1953年到揚州汽車修理廠當修理工。公社化時據說他借回鄉探親的機會，唆使大家反對入社、聚眾鬨事，因而被捕，已審訊他兩次，一直拒絕交待，被幫助過三次，亦無悔改。今天一開始就要他跪在當中，大家圍著他坐成一圈，組長坐在他對麵首先發問：
“125，你要好好交待，再不輕饒你！”
他不卑不亢地答道：“我家代代都種田，全家人都很家土改時分給我家的地，現在雙要收掉我們的地，犁掉各家分界的埂，和大家一樣心裡順不達氣。所以大家就一道去找公社主任，要求暫不入社，這有什麼罪呢？”
“你頑固到底，隻有死路一條。先讓你嚐嚐坐飛機的滋味。328、334上！”組長一聲令下，長得像哼哈二將的兩個犯人立即衝上前去，一人擰著他的一隻耳朵，將他拽起來，雙把他的頭捺到膝蓋，再從背後扳起他的雙臂，直到90度。不到5分鐘，他就滿頭大汗，麵色烏紫氣喘如牛。這時，監門上的小洞忽然打開了，一位值班警察向裡張了一眼，就幸災樂禍地說：
“你們對他太客氣了，幫助人要下點功夫！”
“哼哈二將”如獲聖旨，即刻對125拳腳相加，大家也跟著大聲吆喝。
片刻之間，就把他折磨得鼻青臉腫，鮮血淋漓。我驚奇地發現，泗陽漢子始終咬緊牙關冇有呻吟一聲，更不哀求告饒，當然也冇有交待任何罪行。晚飯仍然是一大碗黃麵粥。
125的一份被全部剝奪，獎勵給有功之臣——哼哈二將。此後，125每天隻吃到一半口糧，另一半則獎給打手們了。
但是，功勞最大的組長為何冇有受獎呢？幾天以後，才解開這個謎。原來每天晚上都叫組長出去。據同伴們說，他就是利用彙報情況的機會領受特彆嘉獎——兩隻麩皮餅子，難怪他這般積極哩！
還有個一直令人費解的問題，就是那位泗陽漢子，他雖然備受折磨，為什麼還百般關心彆人呢？凡是新來的人，都得到過他的關心和幫助。是他教會冇有褲帶也能攥緊褲腰，教他趁看守員不注意時閉目養神的竅門，還要他作好挨鬥被打的準備，特彆是被打時要彎腰曲背，雙臂抱胸，護住主要臟器的保命經驗，使我受益匪淺。
直到今天，目睹他被鬥時堅持真理、不懼淫威的情景，纔對他有了進一步的瞭解，從而更加敬佩他這條寧死不屈的漢子！此後，一連五天對他“輪番轟炸”，依然毫無結果，不料第六天中午，審訊員送他回監房時，對組長說：
“125已審訊終結，以後不再幫助他了。”
泗陽漢子像得到了大赦令，當天的午飯就享受到了全額待遇。
但徐龍他們幫助人的工作並未就此停止，隻不過換了被幫助的對象——一個屢教不改的小偷。組長對他的態度，與彆人截然不同。
隻讓他跪著挖犯罪思想，大家高呼口號，卻冇有讓他“坐飛機”，更同有拳打腳踢。泗陽漢子偷偷告訴我，這個小偷是組長的心腹，打彆人小報告的專家，還趁放風時撿菸頭孝敬組長。對如此忠心的奴修仆，當然要法外施恩啦。
近來氣溫忽然升高，監房裡更加悶熱。
一個多月來，徐龍他們度日如年地承受著難熬的饑餓、難耐的寂寞和難忍的摧殘，現在又加上高溫的炙烤，大家都口乾舌燥、汗流浹背。忽然監門上的小方洞又打開了，露出絡腮鬍子所員的臉，他睃巡監房一遍後喊道：
“125，來拿判決書。準備好自已的東西，下午來帶你出去。”
泗陽漢子在一張紙上簽字，捺指印後，就拿到一張蓋有“揚州市人民檢察院”大紅印的判決書，高興地大叫起來：
“**真偉大，終於查清我的事了。你看，免予起訴，教育釋放，我終於盼到這一天了。”接著，他又對組長說：
“我不恨你，但你以後總不能再那麼凶狠地整人，做人要憑良心啊！”
待他整理好自已的衣、物後，又向組合交待說：
“我用不著這些了，就都送給那個小偷吧，他家裡冇有人了，怪可憐的。希望他今後好好做人，不要再害人了。”
徐龍輕聲問他：“你出去怎麼辦？”
他為加思索地回答：“先回老家一趟，勸勸鄉親們想開些，都入社吧。還要到自家的地裡去走一圈，再多看上幾眼。等事情辦完了，就回到廠裡去做工。望你多保重，留得青山在，不愁冇柴燒，祝你早日回家團聚。”說到這裡，我倆都各自流出了兩滴大大的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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