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道冷漠的聲音在虛空中擴散，消失。
整座仙山之上，除了極少數的人並未抬頭，在各種神情目光的交織注視下，一襲耀眼奪目的大紅在空中緩緩勾勒而出。
黑色的長髮飛舞，一張滿是滄桑，卻又無比稚嫩的俊朗麵容浮現，他眼中不加掩飾的殺意肆意翻騰，在金色的陽光下顯的詭異又冰涼。
萌萌捂著嘴，滿眼的心疼之色亦是催著淚珠奪眶而出。
“木木。”
她喃喃道。
江塵還在拍打著身上殘留的腳印，無奈的搖搖頭：“這小子，被他裝到了。”
正將茶杯遞向嘴邊的老者白了他一眼，對正在發生的一幕顯得興致缺缺的樣子，自顧喝著酒水。
場麵一度安靜的落針可聞。
“這也太帥了吧！”
仙台上的一位少女拉了拉她旁邊一名少年的腰墜，低聲說道。
原本小若蚊蠅的輕語，卻如墜入平靜湖麵的一顆石子，掀起漣漪，一圈圈向外擴去。
他們身前的中年轉過頭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又連忙賠著笑臉看向四麵八方撲來的目光，冷汗如被鑿開了豁口的泉眼，自他天靈蓋噴湧而出。
誰尷尬誰知道。
誰害怕誰知道。
早已退至和善道長身後的來福往邊上挪了一步，遙指紅影少年，怒喝道：“何妨宵小，膽敢造次，嫌自己的狗命太長了嗎？”
說完還不忘挺了挺胸膛，一股天皇的氣息自體內溢灑而出，直奔紅影少年壓去。
紅袍少年淩空踏下，一節節天梯在他腳下浮現，消失。
來福的威壓近到他身前便消弭於無形，似乎並不能對他造成絲毫威脅。
“這麼強嗎？”
坐檯上那些已經看破少年修為的人見此一幕，不禁眉頭微皺，順帶還看了一眼坐在下方角落裡的江塵。
感受到眾人投來的目光，江塵從雞窩似的發堆裡撚出一絲，捋了捋，揚嘴一笑道：“現在發現我也很帥了對吧？”
就在眾人無語的神情中，來福再度動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瞬間於紅影少年身後顯現，右手成爪，朝著少年的後背心口掏去。
“木木小心！”
萌萌突然帶著哭腔提醒道。
眾人一愣，算是在這聲驚呼中聽明白了：原來這少年也是那神秘老者的徒弟啊。
原本感覺還有些刺激的劇情忽然就變的冇什麼懸唸了。
但凡有一丁點腦子的人都能想到，單單能教出一個江塵，便已說明瞭這個神秘老者的強大，更何況這少年敢以這樣的方式、在這樣的日子挑釁和善道長，必定也是有所倚仗的。
眾人在這電光石火之間，瞬間就愉快的達成了同樣的共識，隻是雙眼依舊盯著高空中的二人。
畢竟冇啥懸念也是額外的節目不是？
利爪穿透紅袍，自少年的前胸伸出，而少年依舊一步步踏著天梯向著和善道長走下來。
來福懸在少年身後，看著空無一物的手掌，疑惑著：“隻是神念嗎？”
想到自己竟然冇看穿一個黃口小兒的神念身，他心裡一緊，似是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來，臉上露出驚恐的神情。可是當他回過神來，正欲收回手掌時，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居然在隨著少年的每一步踏下而飄動。
他感覺自己就像嵌進少年身體裡的，一張被拽著的紙片。
這時他臉上的驚恐之色愈發明顯了，他圓睜的雙眸求救似的看向和善道長，既懼怕，又渴望。
可惜，他還冇等來和善道長的出手，在一陣劇痛中，就聽到耳畔傳來一聲平靜的話語：
“看來，你們還是很喜歡掏心窩子啊！”
鮮血自他的手臂飄灑而下，他這才感覺到，身體的控製權又回來了。
前方的大紅身影依舊在向下走著，他卻冇了再去阻攔的勇氣。
他立在原地，用左手抓起斷臂，想要止住噴灑而出的鮮血，卻發現用儘了自己知曉的所有神通都無濟於事。
鮮血就像受到了指引，彙聚在下方的少年身旁，一點點的塑造出一顆血球，隨著自己愈發的虛弱，血球卻愈發的猩紅，等到最後一滴融入，他手臂的鮮血也堪堪止住了。
而那顆血球，卻融成了一個讓他無比熟悉的形狀。
那是一顆心。
一顆人心。
一顆血淋淋的，人心。
但這與他掏過的無數人心，有一點本質區彆。
在他手中抓過的，那些無法估量的人心，每一個都是鮮活跳動的，而這一顆，卻冇有一絲生命之力在其中。
那顆心，依舊還在手掌之中，但那個手掌，已經不在他身上了。
來福還冇從這瞬息間發生的事情中緩過來，手臂的劇痛在宣示著這一切並非幻覺。而他的形態，也在驚恐中不斷的發生著變化。
他的雙耳迅速越過腦門，變的尖長，雙唇也愈來愈大，一張舌頭在暴出的利齒間變窄，變長，直至完全蔓過回縮的下巴。
接著是他肥胖的身體，黃色長袍下的軀體躬了起來，他腳下的長靴自空中脫落，雙腿開始回縮，變的細長，而雙手也同時變化著。
不出片刻，一條吐著舌頭，嘴裡發出陣陣低嗚，身掛粗大黃袍的狗，以這種滑稽的形態，呈現在眾人眼前。
籠罩著它的前右爪的袖袍，在風中來回擺動，而那前半截，此刻也已化作了狗爪，還在托舉著那顆心。
“來福真的是一條狗啊！”
“廢話，來福本來就該是一條狗好吧？”
“這就是和善道長的神通嗎？一條狗也能修到天皇境？”
“廢話，和善道長是誰，那可是無限接近半步天帝的絕世大神啊！”
“嘶……”
“你們說，那個神秘老者會不會已經是半步天帝了？”
“嘶……”
“大膽點，有冇有可能，已經是……”
“嘶……”
紅袍少年依舊在不緊不慢的向下走著，仙台上此起彼伏的嘶嘶聲落在和善道長的耳朵裡，叫他的麵龐上都忍不住差點要露出一絲猙獰來。
隻是他忍住了。
他什麼場麵冇見過？雖然眼前發生事情的確能讓他生怒，但還是冇到能讓他動怒的地步。
他抬手將來福接到懷裡，輕輕撫摸了幾下來福的狗頭，來福埋在他懷裡的狗臉，露出齜牙咧嘴的樣子來。
隻是，冇人會在意這些細節。
他們看見的，隻有和善道長帶著一副人畜無害的笑臉，聲音輕柔的問道：“不知這位少皇是何意？老朽如若在哪裡無心得罪了少皇，今日當著諸位神皇的麵，便給少皇賠個不是了。”
說罷，他放下來福，看了一眼下方角落。
已經被褪去黃袍的來福，立即一個箭步衝到少年身前，搖著尾巴，點頭哈腰的示意他去下方落座。
少年看了一眼下方，冰冷的眼神變的正常起來，與老者和少女點頭示意後，他的目光，帶著一絲問詢般看向了江塵。
江塵和他對視片刻，接著點了點頭，似是讀懂了小師弟的意思。
就見他對著仙台上的一張桌子勾了勾手指，然後，一塊像是被狗啃過的骨頭就出現在他身前，他對著虛空，做了一個甩的動作，骨頭便迎著烈陽朝上空翻飛而去。
“來福，去吧！”他還不忘對著來福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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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袍少年被他的一通操作驚愣在了原地，最後，還是被來福遠去的犬吠聲喚醒過來的。
他站在天梯上，撓了撓頭，積蓄許久的殺意，幾乎是在這一瞬，便消散殆儘了。
他隻能哭笑不得的看了看江塵，然後馬上將頭偏向坐檯上的和善道長。
殺意重新凝聚。
但已經很難成氣候了。
哎！
“嫌骨頭小了？還是少了？”不明所以的江塵喃喃自語道。
天地良心，小師弟其實隻是想問問他這次是捱了幾息的揍？
和善道長無視這一幕，感受到少年針對自己又重聚的殺意，微微一笑道：
“這位少皇，如若對老朽剛纔的道歉不滿意，莫不如當著提醒一二，也好讓老朽知曉是在何處得罪了少皇。”
他一邊說著，一邊麵帶真誠，眼露期盼的看著坐檯和仙台上的眾人：“也讓諸位遠道而來的仙友們做個評判，不知諸位可否給老朽這個薄麵，做個見證呢？”
“承蒙和善道長抬愛，道長態度如此誠懇，我等自當恭敬不如從命了！”
有人帶頭，馬上就會有人跟風，仙山上很快就響滿了此起彼伏，義正言辭，當仁不讓的各種附和之聲。
乍一聽，還真有點讓人深受感染的意思。
江塵掏了掏耳朵，然後對著正叼著骨頭往回跑來的來福彈了一下，就見一抹緋黃倒翻而出，在空中留下一道優美的弧線，隻能聽見遠方隱隱傳來一聲狗叫的聲音。
他卻渾不在意，嘴角掛著玩味的笑意問道：“那敢問道長，倘若我要撕開您和善的麵具，不知您意下如何呢？”
原本有些索然無味的韋朔神皇聽聞此言，雙目裡閃過一絲精光，不屑的看著五仁神皇，同時傳音道：
“看吧，老子就知道他們是來添堵的。”
五仁白了他一眼，慵懶的回道：“醒醒吧蠢貨，這是添堵嗎？這擺明瞭就是砸場子來了啊！”
韋朔這會倒是奇怪，被罵蠢貨也不生氣，依舊不屑的回道：“你醒醒吧傻*，這方天地之下，還有人敢來和善道長的道場鬨事？”
五仁搖搖頭，也不想與他繼續爭辯。隻是靜靜地看著下方角落，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韋朔神皇見他冇有理睬自己，摸了摸乾癟癟的屁股，也將目光投向了角落。
萬眾矚目之下，紅影少年將紅心推至和善道長跟前，倒吸聲不斷的從下方傳來，他也不理會，隻是盯著和善的眼睛，冷冷的問道：
“老匹夫，這個東西，你應該不陌生吧？”
和善道長聽聞，也不生氣，隻是笑眯眯的淡淡回道：
“一顆心罷了，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想必在場也冇有人不熟悉吧？”
“對對對，這還不是一顆真心，隻是徒有其形罷了。”
“一顆心有啥好奇怪的？當俺們冇見過世麵嗎？”
“……”
“……”
啪！
紅影少年抬起右手，打了一個響指，指尖之上，依稀有一點點藍色的晶火燃起。
他將指尖放在嘴前，輕輕吹了吹，晶火卻燃的更盛了，而那一抹藍，也愈發極致了。
他再次看向和善道長，輕聲道：
“那，這顆初心呢？和善道長可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