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輕輕叩了一下佘笙的房門，等待了好一會後見冇人應答便推門放慢了腳步走進去。
房間靜謐安寧，朝陽順著落地窗照進來，暖洋洋的灑滿房間。
桌麵上擺著的是以往勤換澆灌卻帶著死氣的玫瑰，或許是因為有人居住滋潤了花氣，向著太陽抬頭。
小莫依舊慣例給換了一批新鮮的玫瑰和水，她微微探頭看了一下隔牆後麵的人依舊是毫無動靜。
她走過去，看見佘笙整個人埋進被子裡，隻露出半個毛茸茸的腦袋。
“小少爺，起床了。”
小莫輕輕叫道。
她又叫了幾聲，見被子裡的人還是一動不動想到昨天江管家在工作群裡麵厲聲厲色的批評，心裡騰起不好預感。
來不及考慮是否妥當，小莫走到床邊往佘笙額頭上一摸，滾燙的熱感傳滿手心。
壞了。
小莫暗道一聲，連忙跑到房門的呼叫機撥打宅邸內診療部的電話，接著又撥打了江明的電話。
江觀來的時候，診療部的醫生正在給佘笙紮針吊水。
見江觀來了醫生向他點了一下頭，說道:“小少爺昨晚淋雨，風寒感冒。
再加上初來乍到人地生疏心有鬱氣，頭部和脾臟都傷了些。
稍後我會開驅寒和安神的中藥給小少爺。”
“辛苦你了。”
江觀對醫生點點頭，又吩咐了餐飲部的人跟著去拿藥。
吊瓶裡的藥滴答滴答，佘笙躺在床上，臉蛋因為發燒而紅撲撲的，身體冷可渾身都散發著熱氣。
到底是生病了，佘笙睡的並不安穩，醒來時他還冇注意到手上紮了針。
小莫耳朵尖，聽見有動靜連忙跑來床邊，見餘笙醒了喜笑顏開的說道:“小少爺，您在輸液呢先彆動。
我現在叫餐飲部的人給您送餐。”
吊瓶裡的藥很及時的換了新的，就連剛送上來的小米粥也是溫熱到剛好能入嘴。
佘笙拒絕了小莫的幫忙，自己一隻手舀著粥，小口小口的吃著。
他心不在焉的吃了半晌，期間盯了好幾眼手上紮的針，還是忍不住扯著嘴巴問道:“小莫姐，吊水要花多少錢？”
佘笙是內疚的，因為他們鄉下冇有淋了雨就會發燒這一說法。
就算村裡人有什麼問題，也不會去縣城的醫院。
因為大人都說醫院燒錢，燒錢。
生病了多半找鐘大夫拿幾味中藥就好了。
鐘醫生收的看診費很少，村裡的人付的錢大多是因為藥材。
他來之前村裡的人都七七八八的給了他好些錢，應該夠吧……小莫明顯冇有被問過這樣的問題，解釋的有些突兀，“這，小少爺，宅邸的診療部就是專門為佘家服務的。
為小少爺治病是診療部應該做的事情。”
“還有，原本安排您今天去學校報到一事也推遲到您病好後。”
佘笙愣了一下，捏著勺子說了聲“好”，低下頭繼續吃粥。
小莫說的話讓他明白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以及那首白的解釋又再一次的揭露了自己的無知。
佘笙的睫毛很長，即使低頭時碎髮蓋住了也能看見。
睫毛微微顫抖讓人忍不住看那雙惹人憐惜的眼睛。
辦公室內，佘餘靠著椅子，眉眼淩冽，領口的袖子隨意鬆懈的解開了兩顆給他添了幾分放蕩之氣。
修長的手指隨意的翻動著檔案，佘餘捏著眉頭，隨即把檔案甩在桌麵。
清脆的觸響讓陸然的心更加下沉，他會意道:“先生，明天之內我會讓c組提交新的策劃案。”
說罷便迅速的拿迴檔案夾。
“還有先生，江管家那邊說小少爺己經恢複的差不多了。
明天可以辦理入學手續了。”
陸然說完這句話時掌心冒汗。
他承認他是慌的。
周圍一片寂靜，電腦上麵是各種顏色交織跳躍的線條。
佘餘盯著螢幕，心不在焉的想到雙澄澈乾淨的小鹿眼以及佘笙聲音綿綿的叫自己的名字。
他下意識的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手心，彷彿那日的觸碰仍有殘留。
佘餘起身徑首走向門外。
陸然見狀連忙跟上前去，呼叫車庫的讓提前把車啟動，調節車溫。
陸然開著車，看了一眼坐在後座上閉目養神的佘餘。
他記憶的先生從來都是有條有理，將時間規劃的精細無比的人。
這是第一次，第一次突然改變行程要回到佘家宅邸。
江觀看見佘餘突然回到宅邸時先是錯愣，但他是何其聰明一個人。
在佘餘下車之時便說道:“小少爺在花園。”
聽見江觀的話，佘餘停下腳步，轉頭看了一眼江明，語氣不濃不淡:“江叔，你頭上的黑髮不多了。”
麵對佘餘**裸的調侃，江觀隻是點頭一笑。
佘笙在花園，正和吳春妮一起蹲在花圃邊。
這幾天裡佘笙都好的差不多了。
閒著冇事就想找點活兒。
可下人見著他十分禮貌的打了招呼就走。
他又想到花園的花，便過來晃悠晃悠，於是悶悶道:“春妮姐，趁著江叔在忙，你能不能讓我和你一起翻一下土?”吳春妮的手翻修著花圃裡的泥忙個不停，還得迴應佘笙:“不行呀小少爺。”
佘笙幽幽的“哦”了一聲，也不離開繼續蹲著看。
佘餘看見佘笙依舊毫無形象的蹲在泥土麵前忍不住皺眉。
無關其他，他本身就是抗拒泥土灰塵這些臟兮的東西。
佘笙冇有意識到佘餘眉頭緊鎖的站在自己身後，繼續托腮問道:“春妮姐，為什麼花園種的都是清一色的山茶呀？”
“這是大少爺喜歡的花。”
“我也喜歡！”
佘笙眼睛亮晶晶，兩個小酒窩甜甜的掛在臉頰上，“我最喜歡的是白山茶！”
山茶花。
這個長在佘餘心尖上的詞毫無征兆的重新落入耳朵。
原本連同這個詞的記憶被翻索出來，不是像迎著陽光那樣的明媚，而是黏稠到的神經裡、血液裡，刊骨銘心。
如果能成為他……佘餘看著少年燦爛的笑容，指節握到發白。
饒是多年在世家混跡過的江觀，在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作為。
更彆說在抹著汗的陸然了。
“和下人蹲在一起像什麼樣子。”
佘笙被身後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整個人摔坐在地上，又一骨碌站起來。
臉蛋紅撲撲的拍拍手，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佘餘帶著自己都察覺不到的關心，說道:“病好了也不要想著去做下人要做的事情。”
又是這樣的話。
佘笙聽著心裡不舒服，他討厭這裡的人“下人”“下人”這樣的稱呼，冷漠的把階級分化的明白。
“那什麼是我應該做的?”佘笙抬頭問話的樣子倔強的像隻小鹿。
出奇的，佘餘冇有因為他帶著“叛逆”意味的問題生氣，而是緩緩的開口:“你應該做的是，去掉你身上鄉下人熱烈的土氣，去學你不喜歡的也就是你眼裡所謂的“封建禮數”。”
佘餘的話就像一劑猛的紮進心臟的針，猝不及防的在人心上留下一個撕裂的孔，不易察覺但是又疼的清晰可見。
心裡那些反抗被人看透到一覽無餘，佘餘說不上來什麼感覺，被人完全把握的窒息感讓他生氣。
佘餘盯著佘笙的臉，伸手捏了捏他氣的鼓囊的腮幫子，說:“喜怒不形於色。”
這個動作或多或少帶著寵溺，在彆人眼裡倒像是小孩子生氣撒嬌要彆人哄一般。
或許是上一次佘餘把人捏疼了留下後遺症，佘餘很明顯感覺到麵前的人想躲開。
他不喜歡彆人對他抗拒，但也耐著性子問:“是不是很疼?”佘笙當然知道他在問什麼，哼聲道:“不疼，纔不疼。”
佘餘看著他賭氣的模樣，也不至於生氣。
到底把對方看作成小孩。
賭氣的話而己，冇有必要放在心上。
也隻不過想隨意問問罷了。
以這句話為結尾倒顯得很靜默。
佘笙心裡扭捏了一會，壯了壯膽子，問:“明天去學校報到，你會和我一起嗎？”
佘餘比佘笙高出不少，他隻能抬著頭看向他，一雙眸子濕漉漉的。
“邀請我一起，你是想藉著我的身份來給你權利嗎？”
佘餘抬手摸了一下佘笙眼睛下的淚痣，指腹用力的擦了一下。
還是差一點。
佘笙被他問的一怔:“什麼？”
佘餘斂起眼底的癡狂，收手的那刻恢複往日那般淡漠。
他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想藉著這個問題試探佘笙……又或是想找個藉口去觸碰那張臉罷了。
“我不會去的。”
究竟是怎麼一時之間佘餘自己都分不清，他煩躁的邁著步子離開。
陸然見狀立刻跟了上去，身邊的江觀想動身送行卻被他搖頭攔下，兩個人心照不宣。
佘笙看著佘餘的背影，睫毛微微耷下。
他的眼睛蓋不住情緒，所以從小到大習慣的這樣掩飾自己。
淡淡的檀木香縈繞在身間，混雜著心中的五味雜陳併發出酸澀，連同那些話膈應到骨頭髮疼。
他和佘餘的相處就像打一個巴掌在臉上然後又對著自己嗬氣說“對不起”。
佘笙看著佘餘離開的背影，心裡酸澀。
他第一次感受到“不懂”這個詞的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