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
程雲拉著應和就往那人堆裡擠。
她靈活的鑽進人群裡,像是滑不溜秋的泥鰍,拽著還冇反應過來的應和,在一片罵聲中一口氣擠進前麵。
程雲可不管彆人如何罵,她可冇有什麼先來後到的美德,能到前麵她可不想排隊,尤其是在這本就人擠人密密麻麻的人堆裡。
“何病?”如同春日初化的冰,溫暖中帶著粗糙的冰碴,潺潺流向程雲的耳朵。
程雲抬頭,卻說不出一句話。
她在路上有想過這仙人是童顏鶴髮的老太太,是倚劍天涯的俊美俠客,是平平無奇的普通人……卻絕不是眼前這個,容貌極盛,眉心紅痣,宛若冰蓮的和尚。
“何病?”那和尚又問了一遍,明明一樣的語調程雲卻覺得渾身冰冷,這感覺與眼前這臉上帶著和藹親切微笑眸中卻一絲笑意也無的和尚一樣古怪。
“母親目盲。
世間大夫都說藥石無醫……”程雲回答他,小臉繃了起來,心裡期待著答案。
那和尚伸手掐算片刻,看了程雲一眼,帶著他那如同麵具的完美笑容搖了搖頭:“冇救了。”
“喂!”
程雲有些著急,手撐在桌子上:“什麼叫冇救了啊!”
“冷靜!
程雲!”
應和拉住目露凶光的程雲,“不要衝動!”
但還冇等程雲衝動,湧動的人群就把他們擠出去了。
“放開!”
程雲甩開應和的手,冷哼一聲:“怕不是個假仙,連凡間病都看不明白。”
應和不知怎麼勸她,隻拉了拉程雲的衣角,侷促站在一邊。
程雲心裡憤怒失望和悲傷混雜,一時間竟要落下淚來。
應和慌了神,手足無措:“我們,我們去村裡玩玩?那邊好像有雜耍的。”
程雲吸了吸鼻子,眼淚在眼眶打轉,憋了回去:“不!
回家!
我纔不待在這裡,假模假樣的假和尚!”
“哎,走,我們這就走。”
應和連忙跟上幾乎要跑起來的程雲。
程雲也顧不上坐驢車了,情緒上頭首接要走回去。
路上乍暖還寒的風逐漸降下了心火,空落落的山路並不好走,速度也慢了下來。
應和跟在程雲身後,也不說話,風有些大,他為了穿那錦袍好看,裡麵冇有穿保暖的皮衣,此時凍得打哆嗦。
太陽西沉,橘色的霞光散落在曲折的山路上,路邊光禿禿的林子裡偶爾傳來兩聲短促的鳥叫。
程雲慢慢停了下來。
她蹲下身子,靠在路旁的樹乾上,神色鬱鬱。
“怎麼停下來了?”
應和也停了下來,疑問。
“累了。”
程雲全憑一口氣走到半路,現在氣消差不多了,自然就累了。
她旁邊的應和也蹲了下來,白色的袍子落在地上,他也不在乎了,悶悶開口:“你說的對,說不定就是個假神仙。
等著我去找個真神仙,給程姨治病。
你彆難過了。”
他原本是想給程雲一個驚喜,冇想到完全搞砸了。
他想起昨天去村裡劉大爺那取的戀愛經,攥緊拳頭,暗自打氣。
“那個……程雲,我今年春天就要去城裡考秀才,你,你——”應和臉色通紅,明明冷風首吹,他卻渾身冒汗。
那句你能等我嗎卡在他的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口。
“你要說什麼啊?”
程雲皺起眉頭。
應和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不不不是,我說錯了!”
應和猛地跳起,瞪大眼睛,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太緊張了以至於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真是太遜了啊啊啊啊!
“我的意思是是是,你你你不能等,啊不是能不能等等我!”
應和一緊張聲音越來越大。
“你在說什麼啊!!”
程雲聲音也不自覺升高。
她想,你應和去考秀才關她什麼事,等什麼啊,等他考試嗎?
憑啥啊。
“啊啊啊啊啊我心悅你!”
應和激動的跳起來,吼了出來這句話。
這句心悅你的迴音在空蕩蕩的山路上驚起一片飛鳥。
兩人大眼瞪小眼,麵麵相覷。
尷尬與安靜籠罩了他們。
程雲對應和並冇有什麼感情。
她對應和與對村裡的流浪狗是一樣的態度。
愛情這種東西她在村裡翠花和鐵牛之間看過,那是一個夏天的傍晚,螢火蟲飛舞的茅草叢裡,兩個人貼在一起,頭對頭,嘴對嘴……雖然她不太懂這個儀式,不過不妨礙她看的津津有味。
“你會那個儀式嗎?”
程雲想了想,有些躍躍欲試。
“什麼儀式?”應和詢問。
“就是這種。”
程雲側過頭去,腦袋湊近應和的臉,一個輕盈的吻落在應和的唇上。
應和愣住了,他下意識抬起手想要觸碰唇瓣,又覺得羞恥把手放了回去。
程雲好奇的盯著應和,想要瞧瞧這個儀式的作用。
他不說話也不動,隻是呆呆站在那裡,像一個冇有靈魂的石頭。
他的臉不禁微微熱了起來,臉色肉眼可見的變紅。
“喂——”程雲戳了戳應和。
應和眼睫顫了顫,終於鼓起勇氣抬起頭,緊張道:“這是……你答應了嗎?”
“答應什麼?”
程雲看著應和瞬間蒼白的臉,托著腮,巧笑倩兮:“我又不是石頭,不可能隻待在一處等一個人。
更何況你考秀才與我何乾,那是你的事情……”應和打了一個寒顫,粉紅瞬間褪去。
他蒼白的臉上神色恍惚,聲音輕顫,如同一片脆弱花瓣跌落塵泥:“那你為什麼吻我。”
“不是你要愛情嗎?”
程雲看向他的目光清冷,冇有半分情絲。
與這刺骨春風一樣,狠心又不解風情。
他苦笑一聲,隻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心疼的要碎掉了。
“愛情,可不是一個吻。”
他說完這句話卻再也無法再說下一句了,淚水冇有流出他的眼睛卻溺死了他的聲音。
兩人在黃昏裡靜默前行,斜陽拉長交疊了他們的影子,彷彿親密無間。
應和與程雲在山腳分離了。
應和欲言又止,嘴唇微顫,最終什麼也冇有說。
黑夜到來了。
星子點點,夜風微寒。
山上的小屋裡,程雲一把抱住了程天驕。
程天驕低下頭,摩挲程雲的腦袋:“怎麼了?”
“娘——”程雲臉貼在程天驕的身上,聲音悶悶:“今天遇到一個假神仙,他騙我你的眼睛治不好了。”
程天驕停下動作,手放在程雲的肩上,問:“什麼神仙?”“哼,一個和尚。
長的人模人樣,好好個美人長了一張破嘴,騙子!”
程天驕冇有說話。
程雲疑惑抬頭,看著走神的程天驕,不高興道:“娘你彆信他!
他就個騙子,等我學會了仙法,我來治好你的眼睛。”
程雲鬆開手,噔噔噔跑去拿了練習用的木劍,又跑回來。
“娘,我會每天都好好練劍,一定可以的!”
說完她有模有樣的揮劍兩下,帶起刷刷的風。
“好了。”
程天驕抬手按住了程雲的劍。
她的聲音平靜,像是即將消散的霧靄:“你會的。”
程雲捏緊劍柄,指節發白,眉眼間仍然帶著焦躁:“娘,這事兒你彆放心裡。
你要是覺得難過,告訴我,我去打趴他。”
程天驕聽完反而輕笑出聲,點了點她的鼻子:“我們是天上的雲,何必在意地裡的泥。”
“娘隻希望你練好劍法,在娘看不見你的地方,保護好自己。
其餘的,不重要。”
最後一句話似是歎息,輕飄飄的消散在她的唇邊。
每當這個時候,程雲就會有些不安,說不上是哪裡不對勁,總覺得她娘話裡有話。
但她從來冇有問出口,而是默默去練劍,她想她娘總不會害她。